鼎盛之时，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几乎占据了叙利亚三分之一的领土和伊拉克40%的区域。但到了2017年12月，“伊斯兰国”失去了95%的控制区域。2019年3月23日，叙利亚自卫队攻陷了“伊斯兰国”最后的据点——代尔祖尔省巴古兹镇，标志着“伊斯兰国”自称建立的“哈里发国”正式垮台。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后几年，“伊斯兰国”的身影并未消失，这个组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起轰动性的恐怖袭击，足迹遍及非洲、中东、中亚、南亚以及欧洲，引发国际社会警惕。而在3月份的莫斯科音乐厅恐怖袭击后，“伊斯兰国”及其分支给全球安全带来的威胁再次成为全球讨论的焦点。有专家指出，重建国际反恐合作机制迫在眉睫。
“伊斯兰国”并未消失
当地时间3月24日，就在莫斯科音乐厅恐袭两天后，法国宣布将反恐安全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级。法国总理阿塔尔称，鉴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声称发动了此次莫斯科恐袭，以及法国面临的恐袭威胁，法国政府决定将反恐安全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级。
法国反恐警报分为三个级别，最高级别一般是在法国或法国海外利益遭到袭击，或认为恐袭威胁迫在眉睫时启动。它允许政府采取特殊的安全措施，例如派遣武装部队在火车站、机场和宗教场所等公共场所加强巡逻。
法国曾多次遭受致命的“伊斯兰圣战袭击”。2015年，“伊斯兰国”在巴黎多地发动连环恐怖袭击，不仅制造了“巴塔克兰剧院事件”，同时在举行球赛的法兰西体育场附近制造了多次爆炸。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随后宣布法国进入全国紧急状态，这是二战结束以来法国首次进入紧急状态。
莫斯科发生恐袭后，法国变得更加警惕。尤其是，法国即将于7月份举办巴黎奥运会，多位分析人士指出，这可能会是恐怖分子的一个袭击目标。据《纽约时报》报道，联合国前反恐高级官员、现任反极端主义项目高级顾问埃德蒙·菲顿-布朗说，“我担心的是巴黎奥运会，这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首要目标。”
除法国之外，意大利内政部也宣布，提高针对恐怖主义风险的警戒级别。同时，欧洲多国政府要求警方和情报部门加强监控，特别关注人群聚集区、过境点以及所有敏感目标，警惕恐怖主义行动。
据《纽约时报》报道，此次莫斯科恐袭后，许多反恐问题专家担心，“伊斯兰国”或许会加倍打击欧洲，尤其是法国、比利时、英国以及其他过去十年间曾遭到过袭击的国家。
实际上，“伊斯兰国”恐怖主义威胁从未消失。据美国智库威尔逊中心介绍，“伊斯兰国”于2004年脱胎于伊拉克基地组织，2013年更名为“伊拉克和叙利亚伊斯兰国”。2014年，该组织宣布建立一个从叙利亚阿勒颇延伸至伊拉克迪亚拉的“哈里发国”，称为“伊斯兰国”。
此后几年间，“伊斯兰国”势力不断壮大，其分支机构网络也不断蔓延至其他国家。这几年间，“伊斯兰国”发动了多起恐怖袭击，造成数百人死亡。与此同时，以美国为首的联军开始对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目标实施空袭。
2017年12月，伊拉克总理阿巴迪宣布战胜“伊斯兰国”。2018年，打击“伊斯兰国”的重点转移到叙利亚东部。这一年12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已击败了“伊斯兰国”，并表示将撤出支持叙利亚自卫队的2000名美军。次年3月，随着叙利亚自卫队攻陷巴古兹，“伊斯兰国”失去了所有主要的据点，特朗普当时说“叙利亚领土上的‘伊斯兰国’已100%被消灭”。
今年3月21日，美国国务院官员麦卡利出席了在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举办的活动，纪念美国“击败”“伊斯兰国”、从叙利亚撤军5周年。当天，该研究所还发布了“‘伊斯兰国’一年全球活动地图”及相关报告。
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发布的“伊斯兰国”一年全球活动地图及相关报告。图/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报告指出，自2023年3月以来，“伊斯兰国”声称对1121起袭击事件负责，这些事件导致4770余人死亡。经过几年沉寂，“伊斯兰国”控制的领土有所增加，在马里、莫桑比克、索马里等非洲地区的进展则非常“令人不安”。
2019年至今，“伊斯兰国”宣称负责的恐袭数量。图/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
荷兰莱顿大学恐怖主义研究教授埃德温·巴克（Edwin Bakker）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此次莫斯科恐袭再次表明，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伊斯兰国”虽然被打败了，但这个组织仍然存在，所谓的“圣战分子”也并未消失。“他们一度被击败，但现在正在逐渐恢复其势力和能力，对此，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高枕无忧。国际社会需要持续监控来自‘伊斯兰国’的威胁。”
ISIS-K跨境行动能力增强
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发布报告第二天，莫斯科近郊的“克罗库斯城”音乐厅发生恐怖袭击，截至目前已导致143人死亡。“伊斯兰国”分支机构“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分支”（ISIS-K）宣布负责，并公布了相关的视频画面。
虽然截至目前，俄罗斯方面并未确认此次袭击应由ISIS-K负责，反而指责乌克兰、美国和英国卷入其中，但此次袭击也让ISIS-K这个组织再次成为全球焦点。
“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分支”（ISIS-K）成立于2015年，最初主要活跃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ISIS-K被认为是“伊斯兰国”的一个分支，但它和“伊斯兰国”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实际上外界并不清楚。2018年，一直监测着全球恐怖主义态势的国际智库经济与和平研究所（IEP）将ISIS-K列为全球第四大最致命的恐怖组织。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反恐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李伟对新京报记者表示，ISIS-K虽然打着“伊斯兰国”的旗号，但实际上很多成员是从以前的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塔利班组织中脱离出来的恐怖分子，他们不满于阿塔和巴塔的模式，于是独立出来成立新的组织。在“伊斯兰国”获得全球影响力后，这个组织宣称效忠“伊斯兰国”，由此成为“伊斯兰国”在南亚地区的一个分支。
“呼罗珊是一个地理概念，除了南亚、中亚还包括伊朗等地区，他们设想的是，建立一个跨区域的恐怖势力。”李伟解释说，而在美国撤离阿富汗、阿富汗塔利班重新掌权后，ISIS-K就成为当地最大的一股恐怖势力。
ISIS-K最初获得全球性关注就是在2021年8月。当时，阿富汗塔利班卷土重来，时隔20年重新掌权。与此同时，美军仓皇撤离，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阿富汗。混乱时刻，ISIS-K于8月26日在喀布尔机场外发起自杀式恐怖袭击，最终造成13名美军士兵和超过170名阿富汗人死亡。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喀布尔机场的这起恐袭是ISIS-K迄今为止最具全球效应的一起行动。此次袭击后，美国展开了报复式打击，很快空袭了ISIS-K的一个策划者。愤怒的总统拜登表示，将追捕此次袭击的罪魁祸首。
但ISIS-K仍在不断发展壮大。2021年，联合国曾估计，ISIS-K在阿富汗库纳尔省和楠格哈尔省拥有多达2200名核心成员。今年1月初，伊朗东南部城市克尔曼发生连环爆炸，导致近百人死亡。ISIS-K已宣布对此次袭击负责。
当地时间2024年1月3日，伊朗克尔曼市发生连环爆炸案，ISIS-K宣布负责。图/IC photo巴克表示，ISIS-K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其组织中有来自许多不同国家的成员，包括曾经在叙利亚、伊拉克或其他地区作战的人，以及一些无法返回自己国家的人。巴克认为，这些组织发起恐怖袭击，有时候是出于报复，有时候是向世界表明自己的活跃性，以及借此招募新的成员，壮大自己的组织。
近几年来，ISIS-K的势力明显在不断壮大、实力在不断增强。李伟指出，ISIS-K招募的成员不仅包括南亚人，还有很多中亚、中东甚至欧美人。也是由此，这个组织具有很强的跨境实施恐怖袭击的能力，其带来的威胁也逐渐呈扩散态势。
实际上，此次莫斯科恐袭发生前，美国方面就曾多次警告ISIS-K发动恐袭的风险。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迈克尔·库里拉3月21日曾对美国众议院一个委员会说，ISIS-K“有在六个月内突然攻击美国和西方海外利益的能力以及意愿”。
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薇儿·海恩斯本月也曾对美国参议院小组表示，“来自‘伊斯兰国’的威胁仍然是一个重大的反恐问题。”她说，“‘伊斯兰国’在全球范围内发动的大多数袭击，实际上都是在阿富汗以外的部分地区发生的。”这实际上凸显出，“伊斯兰国”的海外袭击能力正在增强。
对于ISIS-K影响力逐渐扩大，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朱永彪对新京报记者解释称，ISIS-K的组织结构非常扁平化，因此它的几任领导人被击毙，也没有对该组织造成太大的影响。除此之外，朱永彪认为，美国撤军阿富汗实际上给了ISIS-K一剂强心针，它认为自己有更多的机会发展壮大。
重建国际反恐合作机制迫在眉睫
2月的最后一天，国际智库“经济与和平研究所”（IEP）发布了2024年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报告。这是该智库连续第11年发布这一报告。
报告指出，恐怖主义仍然是一个严峻的全球威胁。2023年，全球范围内死于恐怖袭击的人数达到8352人，比前一年增加了22%，是自2017年以来的最高值。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的恐怖主义事件减少了22%。这也就意味着，恐怖袭击正在变得更加致命。
此外值得关注的是，恐怖主义的中心似乎从中东转向了非洲萨赫勒中部地区，该地区的恐怖袭击死亡数占到全球总死亡数的一半有余。而从恐怖组织来看，“伊斯兰国”以及基地组织的一些分支仍是最活跃的恐怖组织。
这和巴克的观察一致。他表示，目前非洲是恐怖主义非常活跃的一个地区，包括西非地区、非洲之角地区以及喀麦隆、莫桑比克等国家。他还指出，目前许多恐怖组织都和伊斯兰极端主义有关联，但和“伊斯兰国”最初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崛起时相比，关联度变少了。
李伟也指出，从全球层面来看，极端伊斯兰威胁有两股核心力量，即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基地组织在美国持续多年的打击下，实力被大幅度削弱。“伊斯兰国”前些年在国际社会的打击下，整体也被削弱了。然而，这两个组织都有一些分支力量非常强大，目前仍然是全球面临的主要恐怖主义威胁。
在基地组织方面，目前比较活跃的是索马里“青年党”。这个组织和基地组织存在关联，近年来在索马里及其邻国多次发动恐怖袭击。就在今年3月14日，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一家酒店遭袭击，造成至少3名索马里政府军军人死亡、27人受伤。索马里“青年党”随后宣称对此负责。
当地时间2021年8月30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国际机场遭火箭弹袭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宣称负责。图/IC photo在“伊斯兰国”方面，目前比较突出的分支是“呼罗珊省分支”“西非省分支”，以及在叙利亚、伊拉克等地的分支。而“伊斯兰国”作为整体，也被IEP连续第九年列为全球最致命的恐怖组织，其实施的恐怖袭击最多，造成的死亡人数也最多。
“当前全球恐怖主义处于一个从蛰伏期到重新开始活跃期转变的阶段。”朱永彪指出，“恐怖主义在2021年以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美国撤军阿富汗，再加上巴以冲突等的刺激，这些使得恐怖主义势力大受‘鼓舞’，并在多个地区实现了恢复和新的扩张。”
根据IEP的报告，在2023年之前的几年，恐怖主义活动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甚至略微下降的趋势中。但2023年全年的恐怖主义活动却出现了大幅增长，这和全球暴力冲突加剧不无关系。数据显示，2023年，超过90%的袭击和98%的恐怖主义死亡都发生在有冲突的国家。
过去几年来，随着新冠疫情肆虐全球导致更多地区陷入贫困，俄乌冲突、巴以冲突先后爆发导致地区不安全加剧，恐怖主义的土壤变得愈加肥厚。“这一系列刺激因素导致当前恐怖主义势力出现了新一轮的扩张。”李伟说。
然而，全球恐怖主义的乱源在增加，国际反恐力量却在逐渐弱化。李伟指出，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点是，美国近些年来一直在收缩反恐力量，而中亚、南亚、非洲很多国家的治理能力、军事能力都不足，由此导致恐怖主义加速蔓延。
他进一步表示，近几年来，很多反恐行动都局限在某个国家或区域内，全球联合反恐的合作和共识实际上在不断减少。而此次莫斯科恐袭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国际社会，必须凝聚反恐共识，联合起来共同行动。
“恐怖组织的能力正在增强，其跨境实施行动的可能性在加大，这给全球安全造成了极大威胁。面对这一威胁，各国必须加强合作。除此之外，美国必须承担更多的反恐责任，因为中东很多地区的乱局背后都有着美国的身影。”李伟说。
朱永彪则认为，全球反恐行动目前最大的困境是反恐合作机制已经名存实亡，这种合作机制被西方大国及地区强国的现实主义利己政策压制和破坏。“而莫斯科恐袭则告诉我们，恐怖主义仍然是全球性威胁，对主要强国的威胁依旧存在并且非常现实。由此，重建国际反恐合作机制迫在眉睫。”
莫斯科“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联合国、欧盟等国际组织和中国、美国、法国等多国政府都对此次袭击予以强烈谴责。俄罗斯总统普京与白俄罗斯、叙利亚、土耳其等多国领导人通电话，确认将在打击恐怖主义领域加强合作。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也表示，国际社会应该继续关注打击恐怖主义这一问题，俄方支持所有旨在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努力。
新京报记者 谢莲
编辑 张磊 校对 赵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