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之路》:历史上的香料贸易如何影响人类历史发展?

《香料之路》:历史上的香料贸易如何影响人类历史发展?
2024年06月29日 12:36 新京报

《香料之路:一部关于欲望、探险和帝国的历史》,[英]约翰·凯伊 著,荣岩 译,后浪丨九州出版社2024年7月版。

香料的诱惑由来已久

自1908年伦纳德·伍尔夫(数年后,他将成为弗吉尼亚的丈夫)被派驻以来,斯里兰卡的渔港汉班托特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直到2004年年底那场大海啸。距离伍尔夫当时的住处最近的商店仍然是一家五金店兼杂货店,店内光线不好,十分昏暗,店主仍旧坐在一个宽大的木制柜台后面,柜台的设计虽显得有点奇特,但符合当地传统。胶合板窄条从柜台表面的一边伸长到另一边,纵横交错地粘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由小小的方形容器组成的“蜂巢”。大约有100个这样的方形小格子,每一个都装有干枯的林地植物碎屑,比如根、种子、树枝和坚果。而并排放置的塑料罐和旧的烟草锡罐里装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只是叶子、花蕾和黏稠的香精这些类别更多一些。所有这些东西的称量都非常精确,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用非常锋利的小刀削砍,称量时会使用珠宝秤,之后小心地用前一日的报纸包裹起来,因为它们都是香料。

尽管看起来不多,但是浓烈的气味已经表明了它们的存在,它们散发出不同的气味,互相抵触,冲击着鼻窦,效果堪比一支铜管乐队为乐器调音而产生的听觉冲击。听起来似乎很难相信,人类竟然会为了获得与上述那些散发难闻的气味、外观又不起眼的相似的事物,第一次冒险进入了未知的领域,并渴望掌控全球环境。

历史总是喜爱悖论,没有什么比对香料的渴求更能推动人们对于地球的探索了。君王们以声望做出保证,航海家们冒着生命危险,他们不是为了追求黄金或权力,而是为了改变一些非必需的,而今几乎已无关紧要的植物生成物的分配。无论是像瓦斯科·达·伽马那样向东航行,还是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和斐迪南·麦哲伦那样向西航行,伟大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先驱们总是为了寻找香料去远航。美洲、环绕非洲的海上航线,以及地球周长中缺失的一环——太平洋——等发现,都是在对这种辛辣味道的追寻中偶然发现的。因此,推而广之,造船业、航海科学和弹道学的发展也是如此,这些发展最终使西欧的海上强国拥有了超越其他国家的优势,并由此获得了诸多领地,成为帝国。

但是,香料的诱惑由来已久,不具有新意,受到诱惑的范围也不狭小。它始于人类历史的发端,将一直延续至地球末日。在达·伽马起锚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香料的气味引诱埃及法老,腓尼基的水手,希腊—罗马、印度—阿拉伯的商人,伊斯兰学者,威尼斯探险家,非洲冒险家和中国使者进入未知的水域。从亚历山大大帝时代之前起大约至拿破仑时代,几乎每一位航海先驱都对这些散发辛辣气味的物质有敏锐的嗅觉。多亏了有这样一项挑战,即寻求香料和改变这些异域商品的路线,人类才学会克服对于世界海域的恐惧,掌握了航海技能,发现了最偏远的海岸,可以说,渐渐“发展,以至适应”了广袤的地球。

电影《哥伦布传 1492》(1992)剧照。

人们经常讲述欧洲的扩张和帝国时代的那段历史;相关学者还研究了在欧洲国家于文艺复兴时期所做的干预前后,香料贸易的起源和经济形势。人们对于东西方贸易历史上的非欧洲因素知之甚少。在追溯古代对于香料路线的表述,以及他们对于这些路线的不断探索和调整的过程中,本书可能是第一本将欧洲在公元1400年后的努力置于更广泛、更古老的追寻背景之下的书。

香料的魅力在于其无关紧要

没有一个重要的行业离不开香料,除了医药之外,也没有任何艺术或科学的分支离不开香料。人体需要矿物质,尤其是盐分;但胡椒是所有香料中交易量最大的,与饮食无关。一个人可以过上完全健康的生活,而无须摄入、吸入或以其他方式接触到的任何脱水植物,这些植物传统上被认为是香料。它们在任何生理意义上来说也不会使人成瘾。在香料短缺的时期,可能纯粹是社会和经济方面表现出戒断症状。

不过,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过去效用至上的时代,香料的魅力恰恰在于其无关紧要。香料太罕见了,这一点足以彰显它的与众不同,香料也十分独特,毫无疑问不会被弄错,它坦然地宣称自己为奢侈品。有些香料具有治疗或刺激作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的刺鼻气味和辛辣味道只是被有效地用来宣传消费者的奢靡做派,引发其他人的嫉妒。通过迷惑粗鄙之人,提升平庸者,人们利用香料,实现奉承和安抚的目的。对于嗅觉和味觉来说,它们表现得就像丝绸之于触觉,或者音乐之于听觉,适得其所。

丝绸曾经是中国专有的产品,也具有类似香料的特点。希腊人和罗马人在了解它是如何制成的,或者来自何处之前很久,就受到其触觉和光泽的诱惑。这些谜团只会增加它的吸引力。西亚和欧洲的需求产生了一系列互相有联系的贸易路线,通过这些陆上路线,这些地区从中国费力地运来了纱线、布料和服装。但这些路线(后来被统称为“丝绸之路”)的传奇色彩,被证明纯粹是源于欧洲人的自负。其他去往印度和东南亚的丝绸之路遭到了忽视。只有穿越沙漠去往撒马尔罕和地中海地区的漫长的商队路线,得到了赞颂、研究,最终被探索。对于欧洲人来说,这条“丝绸之路”——他们的“丝绸之路”,才能被视为一种挑战,被认为确实配得上一个专有名称。

电影《哥伦布传 1492》(1992)剧照。

香料的情况也是如此。从逻辑上来讲,单一香料路线的概念几乎是站不住脚的,香料以前生长于气候温暖的地区,但分布广泛,现在仍然如此,它们通过整个路线网络到达更广泛的市场。还有些香料几乎没有流传出去。印度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香料消费国,也是最大的生产国;中国也是香料的进口国和出口国。因此,不能说有一条单一的贸易走廊,将世界上的香料种植园与香料厨房联系起来。香料贸易流动的方向也不一致。例如,藏红花在古代是从西到东,再从东到西,现在可能完全是倒过来了。

单一香料路线的概念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欧洲人认为他们自己的消费区域是首要的,并假设存在一个可定义的生产区域。在这两个区域之间肯定有一条“香料路线”,尽管与丝绸之路不同的是,它显然跨越了更多的水路,而非陆路,因此更容易频繁重整路线。随着航海家变得越发大胆,船只变得越发适合航行,其仪器也越发复杂,航道逐渐远离海岸线,穿越开阔水域的捷径也有所延伸。

香料的生产区域被模糊地称为“东印度群岛”,但随着个别香料得到了正确的溯源,这一区域变得越发具体。到中世纪后期,最上等的烹饪添加剂中,只有三种仍然未得到地方认同。在那些原产地非常遥远,以至于这一点成为一种决定性特征的香料商品中,上述三种无疑是最遥远的。没有办法,在原产地没有被真正发现之前,它们被分配了各自的生产地实体,即所谓的“香料群岛”。和“丝绸之路”一样,这个名字也引发了人们的猜测,激起了冒险家的热情,并被视为一种挑战。

香料路线的传奇

古代人的混乱想法导致了惊人的误解和一些显然与之相关的推论。后来,中世纪的基督教世界欣羡伊斯兰世界的海上传奇,于是利用更狂野的虚构能力,编造了一些精彩的故事,程度之高,以至于将香料群岛提升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天堂。而不那么迷人的是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欧洲那些满脸胡须的老练水手傲慢且随意犯下的暴行。他们的成功也因此染上了污点,最终天堂本身也遭到了劫掠。整个社会都被摧毁了,世界上最传奇贸易的神秘性也被无可救药地贬低了。数千年来,人们怀有的对于香料路线的期望,不到几个世纪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香料路线也没有留存丰富的考古遗址或人工制品的遗迹。事实上,人们可以追溯整条香料路线,而不会有意识地遇到任何能说明其存在的确凿证据。就像香料本身一样,香料路线的传奇以一种不那么有形的形式存在着,在微风中,它留下了一股比汤还要浓郁、未被扰乱的气息,或者在海浪拍打海岸的沙沙声中,海浪忙着将珊瑚变成粉末状的沙子,从而也就抹除了过去的潮汐线,以及被遗忘了的危险和曾经有不速之客登陆的种种迹象。

电影《哥伦布传 1492》(1992)剧照。

在科钦大港入海口附近的马坦切里,一个主要从事香料批发的小集市上仍能闻到海风的味道,由此也给这个大转口港增添了一抹异域情调,它曾经是香料路线的组成部分。在喀拉拉内陆错综复杂的密林里,胡椒藤仍从旁边的寄生植物上蔓生出来,而跨过保克海峡,斯里兰卡的杂货店店主可能只需种植自己售卖的香料,就能填满香料柜台的小格子。但是,斯里兰卡最著名的香料肉桂,现在更广泛地种植在苏门答腊岛西部的高原上,那里秀丽的肉桂树沿着灌溉稻田排布,就像英国沼泽地里的柳树。

再往东,东爪哇的海港大都市泗水仍有一个专门为航海保留的港口。此地的香料路线传奇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多地存在于带有异域风情的气味中,而且是以一种贸易和旅行的方式。码头长达一英里多,既没有龙门架,也没有集装箱。货物装载在麻袋和板条箱里。码头边挤满了小货车、手推车和跳板,所有这些都像兴奋无比的收割机开进了船舶的森林似的。这些船被含糊地称为马来快船(pinisi或prahu),大多数是在苏拉威西岛(有时被称作西里伯斯岛)或婆罗洲用柚木手工打造的,单桅杆或双桅杆,但现今也都装上了发动机,它们的排水量可能高达250吨。达·伽马和哥伦布乘坐的船只大小与这些船相当。马来快船不是停泊在码头边,而是在码头的一端,互相靠得很近,以至于它们突出的船头和船首斜桅构成了一条角度倾斜的大道。它们看起来像是被拴住的剑鱼,颜色有点像漂白了的鲸须。

大米、椰子、糖和西米现在构成了当地的主要贸易商品,香料则是次要的。但一旦离开河流,进入薄雾弥漫的爪哇海,当地的季节性商品路线仍然忠实地复制着香料时代的航线。前往安汶岛和帝汶岛、望加锡、马六甲城、巨港(旧称巴邻旁)和巴东的马来快船乘着同样的风航行,受到同样的希望鼓舞,也面临同样的危险。苏拉威西岛海岸外的一处礁石可能就是德雷克所乘的“金鹿”号搁浅的地方;在蒂多雷岛的一处海湾里,有潜水员报告说发现了船只的巨大残骸,可能是麦哲伦的旗舰“特立尼达”号;在摩鹿加群岛的一个小山顶上有一些城墙,四周杂草丛生,它们是贝尔吉卡堡所筑的墙,堡垒的荷兰主人见证了传统贸易的消亡。在这些地方,不需要多少想象力,就能触及香料路线,但要重现香料路线的传奇,大量的历史文献可能会有所帮助。

本文选自《香料之路:一部关于欲望、探险和帝国的历史》,文中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作者/[英]约翰·凯伊

摘编/何也

编辑/商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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