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当一个年轻女教师去教育、认识自我与爱

《春晖》:当一个年轻女教师去教育、认识自我与爱
2024年12月16日 18:19 新京报

《春晖》,作者: 阮筠庭,出品方: 漫编室,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出版时间: 2024年11月。

最近读完了阮筠庭阮老师的新书《春晖》。这本半自传性漫画集记录了小春老师在美院教书期间所经历的故事,关于学生,也关于自己。其中有犀利锐评,也有幽默自嘲,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有爱。哎,不是那种风味糖浆一般的爱,而是一种根基很深的爱。(在这一点上,可不要被阮老师优雅闲适的画风给骗了。)在此,想分享我对《春晖》的感受。也许我可以试着从三个角度切入阮筠庭阮老师的《春晖》:教育、自我认识和爱。

在《春晖》里,我看到我们所经受(这词没用错)的教育存在的问题:设定标准,设定对错,关注结果而无视过程。它的后果是让当学生的我们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能动性,像一颗原地不动的台球,等待着被外力撞进最终的归宿。既然目标已经设定,最佳道路也已经被计算出来了,我扔掉脑子往前走便是。父母的期望,周遭的比较,阶段性的奖励,舒适的生活,他人的议论……这些都是撞动我们的那根杆子。撤掉这一切,这颗球无法在球桌宽阔的绿绒布上滚动,更没想过翻身下桌。

《春晖》。

在这样的情况下,学生们不愿意说出,甚至不习惯形成自己的看法——默认答案有对错或有好坏之别后,大家要么怕说错,要么因为自己并不认可那所谓的正确与好的说法而说不出口,后一种或许更有希望一些。大家也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甚至一脸无辜地问老师,您觉得我应该画什么?还有人想要通过某种捷径把过程搪塞过去,尽早到达目标。或者有人会应激般地反抗一切,却没意识到,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正沿着那条画好的路线的反向延长线精确地行走着。“躺倒”,是另一种抗议,拒绝前进,却也没办法跳起来在广阔的荒原上自由奔跑。在其中一个故事《爱》里,一名学生因为“他们说可好找工作”,而想要放弃画画,自修游戏设计。我会想问问这名学生,“他们”是谁?你为什么相信“他们”?(其实,从这个台词的选取的细节中,也能看出作者所花的心思。)

更倒霉的是,这教育不只发生在学校。我们在整个人生中,几乎一刻不停地被教育着。

但是,阮老师在《春晖》里并不是通过宏观概览、分析总结来展现这些教育问题的,她呈现的是一个个普通和真切的场景。她并非振臂高呼,也没有分享某种理论上振聋发聩的洞察,而是采集了一个个她作为老师真实经历的故事。这些故事以一种很细致的方式作用于每一个具体的人。一名读者可能发现自己也落入了同样的陷阱,他不愿意再闷着头走了,抬起头来看看辽远的天空,这就是春晖的温暖的时刻。

阮老师年轻时就当了老师——那时她甚至还没有熟练地成为一个大人。某种程度上说,年轻时的阮老师也早早地落入了袋中。“模范生”就像桌球里位置绝佳的球,往往更容易被外力绑架,那根戳它的杆子更加强劲。而那些在视野之外、居于尴尬位置的球,有大把时间不受打扰地自己待着。但当上了老师的阮老师不想就此沉睡,在《春晖》里,能够看到她对自己反复发问。老师意味着青春的终结吗?老师可以成为艺术家吗?五险一金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春晖》。

从自我认识的角度来看,《春晖》表现了一个有主动性的人活着到底有多痛苦。我是谁,我的使命是什么?我是不是背叛了自己?我猜这些是伴人一生的问题,可以被遮盖,但从来不会消失。在我自己的生命里,这些问题永远徘徊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频繁与我正面相遇。我的男朋友曾经开玩笑说,这种自我认识的话题是“女人的主题”。这当然不是,但有趣的是,男人们似乎常常能够更安心地活着。我凭直觉胡说:可能是某种“客居”的角色造就了我们的敏感,所以反复地拷问着自己的位置,对自己的生命小心翼翼。对我来说,得到这样一次人生历程是不可思议的,我不想随便地、勉强地、张冠李戴地活着,两眼一抹黑地活着,我得为自己活着。不过,怎么才叫为自己活着呢?

《春晖》里的小春老师放不下当艺术家的梦想,在这个受人羡慕的职位上坐立难安。学生们不经意的一句话会激起她对自己儿时理想的回忆,一个“无所事事”的暑假,一个没有时间去抓住的展览机会,会让她陷入失落。在这里,我们要回到小春老师这个人,这个主动性没有丧失的人。她有一份工作,同时又觉得自己应该做另一件事,她该如何选择?这不就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课题吗?在阮老师当老师的二十多年生涯里,想必受尽了这些问题的折磨。尽管落在纸面上都是柔和的水彩画,仍然能够想象克服这些问题所带来的不适感,在自我的黑暗中穿梭的迷茫和恐惧。

这种问题恐怕没有答案,但《春晖》给出了一个过程。前半部,年轻的小春老师犹豫不决好像是受恐惧和担忧推动的——放弃工作的话生活怎么办?不放弃工作的话梦想怎么办?到了后半部,她已经不再纠结了。她不是妥协了,而是把作为老师的那个自己的能动性释放了出来。结果,她在做老师的过程中投入对生命的思考,与此同时,画画的生命力反而也不断增长着。

《春晖》。

然后就来到了爱的角度。人是这样的,要么能爱一切,要么什么也不能爱。要么感受甜也感受苦,要么什么也感受不到。

我想阮老师会同意,爱是一种主动的力量。因此,在不能认识自己的时候,是很难去爱的。那个时候,只可以本能地去喜欢、依赖,被动地接受别人的给予,最多进行“等量交换”。在《春晖》的一个故事《馅饼》里,阮老师把强行为学生负责和在亲密关系里盲目为对方付出做了一个对比,两者都相当于让对方为自己的牺牲仪式扮演观众,并从他们的认可中得到对自己的把握——而一旦未被赞美,自我便粉身碎骨。这样看似强势的爱,反而是极大受控于对方的反馈的——你说我好我才好,你不喜欢我,我就完蛋了。更好地认识了自己之后,便逐渐地知道哪些是属于自己的特性,也知道哪些是将在未来被慢慢克服掉的缺点。这时,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会发生变化。不用再索取他人的反馈来完善自己,而只想尽自己所能地给予。

“这一切,是为你,然而并非是为了得到你的爱而做的……这才是真正的爱吧。”在故事的末尾,阮老师这样写道。这篇漫画对我来说更像是这本书的题眼: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要让别人对他自己的人生负责,因此,不要越俎代庖地对他人的人生负责,当然更不要在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同时妄图对他人的人生负责。教师无疑是关于爱的职业。在这个反复操练爱的方式的战场上,当年年轻的小春老师也不断反过来了解着自己。我想她有一天认识到,自己有源源不断地爱的能力。因此,她并非“仅仅”是一名老师,她是一名老师,同时,她还每天都在画着——这不是就够了吗?

《春晖》。

说到最后,不管是教育,自我认识还是爱,都关于主动地活着,这意味着永远也不能满足,永远在运动中,或许,主动地活着是唯一地活着的方式。我想起,我的男朋友是一个很差劲的台球手,他击出的白球可以完美与所有的目标擦肩而过然后跳出台球桌。那时候,我总是一边看他追赶那颗逃跑的白球,一边高呼:“Bravo!”(“干得漂亮!”)其实,我是相信不管受多少高压摧残,人都不会真的变成僵尸,总会有一些主动性。《春晖》里那位搞玻璃生意的同学,选修了游戏设计的同学,“躺”到毕业都没有站起来的同学,一定也在什么地方储存着动能,尽管正是冬季,但祝愿我们都借着温暖的春光滚起来。

撰文/陆冉

编辑/王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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