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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城画小分队去北京感受了一场金秋。行走在胡同的弯弯绕绕里，我们突然发现，这座庄严肃穆的城市其实也有着隐晦而克制的浪漫。
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里面可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传世瑰宝，也可能是谦逊朴素的能人巧匠。与时尚鲜活的上海、成都不同，北京仿佛蒙着一层薄纱，像文物金光闪闪，又看不真切。
为了弄清北京的艺术脉络，也为浅尝一口它厚重的历史底蕴，我们登门拜访四位在北京工作、生活的文化从业者，从他们的视角去看不一样的北京，也为大家带来一份地道的“北京艺术漫游图鉴”。
国宝级景泰蓝大师
“我的听障徒弟，干起活来更专注”
全中国奇珍异宝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北京。因此，来北京逛博物馆可是一件正经事。在游客都扎堆挤在故宫的时候，小分队在鲜为人知的中国景泰蓝博物馆体会到了包场的快乐。
景泰蓝（铜胎掐丝珐琅）被誉为中华民族传统工艺的巅峰，是中式美学的集大成者。这一词汇最早出现于1728年，在北京清宫造办处的档案里。而我们到达的景泰蓝博物馆所在的北京珐琅厂，则被人称为“当代造办处”。
据北京珐琅厂总工艺美术师钟连盛介绍，在新中国成立前，景泰蓝工匠流落民间，技艺传承已奄奄一息。1951年，梁思成、林徽因先生加入工艺抢救行动。五年后，由42家私营作坊合并的北京珐琅厂应运而生。
景泰蓝博物馆位于珐琅厂的三楼，分为历史文化馆和珍宝馆，馆藏总量高达两千余件，种类涵盖器皿、雕塑、家具及建筑装饰等等，其中甚至包含皇帝吃饭用的小火锅。
从铜胎到雍容华贵的成品，景泰蓝要经历几十道工序才能脱胎换骨，无论是设计还是制作，哪一步都让外行人望而却步。工匠们“择一事终一生”，每位师傅从业一辈子，基本只做一个步骤。
在珐琅厂二楼的掐丝、点蓝车间，我们见到了这些宝物背后的技艺传人。他们面前摆放的或是密密麻麻的、排列好的铜丝，或是按颜色分为一摞摞的、由浅入深叠放的釉料盘。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心无旁骛。
出人意料的是，这其中还有许多听障工匠。“零几年的时候，有几个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的孩子来求职，他们很安静、坐得住，做起这行上手很快。”顺着钟连盛的目光望去，工匠们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景泰蓝。
据了解，目前珐琅厂共有员工一百多人，其中近二十人为听障人士。在钟连盛和各工序优秀技师的悉心教导下，不少人冲破了身体的桎梏，在全国技能大赛上获了奖。“虽然沟通和教学很不容易，但能帮助他们在社会上谋生立足，我感到欣慰。”
在钟连盛看来，无论是北京艺术还是北京，都可以用“包容”来概括。“北京艺术有诸如景泰蓝的国礼重器，也有兔儿爷、毛猴这样的民间项目。人们总说北京竞争很激烈，但也正因如此，它更为平等，装下了形形色色的年轻人。”
倔强的兔儿爷工匠
“他们说你一个泥人凭什么卖50块？”
看完“皇家艺术”，小分队决定去民间找点接地气的，钟连盛方才提到的兔儿爷可谓数代“老北京”的童年回忆。
相传，兔儿爷是嫦娥的月兔，下凡来人间保佑儿童健康长大。最初，兔儿爷在民间作为神像接受人们的供奉，经过四百多年的演变，最终变成孩子们喜爱的中秋吉祥物。
北京城里卖兔儿爷的店不少，但要说起最有味道的，还得是杨梅竹斜街的老北京兔儿爷。走进这家狭长的矩形小店，店主张忠强就坐在上百只兔儿爷的尽头。
从上世纪90年代，张忠强就开始钻研兔儿爷了。“小时候家里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孩的泥人，这变成了一种执念，工作以后我就挤出时间拜师学艺。”
或许是经常去学校授课和接受采访的缘故，张忠强的口条很顺，讲起兔儿爷的故事抑扬顿挫、行云流水，仿佛在背诵一篇演讲稿。唯独聊到初入行的回忆时，他明显顿住了，声线也变低半分。
“以前一个兔儿爷卖50块，就有顾客用惊愕又不屑的语气反问，‘你一个泥巴做的小人卖我50？’”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他的语气还是能听出明显的委屈。“从泥巴到精致的兔儿爷，往往要花费几个小时，甚至大半天，他们显然没考虑过这些。”
为了亲自体验一把兔儿爷的魅力，我撸起袖子，在张仲强的指导下现场学习制作的最后一步——上色。
由于泥胚为纯手工制品，表面凹凸不平，因此画笔总是不受控地向一边倒去，连画出一个规整的圆都较为困难。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我端出一尊画得歪歪扭扭的兔儿爷，跟老师的作品放在一起简直相形见绌。
张忠强说，目前兔儿爷等北京传统手工艺品的受众主要是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其中一大部分为本地青年。因此，他始终将吸引年轻受众作为自己创作的方向。“我会选择更轻快活泼的配色，图案也不断从传统文化中寻找灵感，至今已经创新出200种了。”
谈起这种大刀阔斧的创新，他直言不讳：“做一门手艺，首先要有市场价值，要有群众基础，固步自封是行不通的。只有活下去了，技艺才能被发扬光大。如果传承人自己的生存都解决不了，那这种技艺的存在价值我们要打一个问号。”
除此以外，张忠强反复提及的一个词是“尊严”。他表示虽然目前像兔儿爷一样的民间艺术经过官方有意识的保护，大多已经脱离了失传的危险，但传承人在社会层面还未得到足够的认可和尊重。
“北京手艺人一直在努力让大众认识到传统艺术的价值，比如我经常去大、中、小学授课，也会参加一些文化交流活动。”他认为艺术与经济发展程度是呈正相关的，因此从业者也不必太过心急。
目前，张忠强的梦想是开一家兔儿爷博物馆，让这项他热爱的传统技艺有一个对外展示的窗口。“北京也好，我也好，都经历过少年的萌动、青年的敢想敢闯，到如今步入中老年，还在努力。只要心怀理想，即使身体已经61岁，心依旧永远年轻。”
宝藏历史文物艺术店
“网红文创很火，但别用它称呼我”
走出兔儿爷的小店，太阳已经落山了，北京的秋天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杨梅竹斜街的灯亮了起来，在雾蒙蒙的夜色里燃起光晕。我们穿过马路，来到街对面的乾坤空间，这里便是被众多网友称为“天花板”的地方。
掀开狮子滚绣球图案的门帘，我们好像进入了中国的“韦斯莱商店”。在墙上，你甚至可以找到一张北京版的“活点地图”。
大量的传统艺术家、在地收藏家和设计师一起，联手打造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文物空间。古代刺绣的明信片、皇帝龙纹的杯垫、官服补子的丝巾……所有商品都将审美情趣和历史价值融合到了新的高度，几乎没人能空手离开这里。
我挑了两枚古代碎瓷片制成的冰箱贴，上面是古朴的青花瓷纹样，中间还包裹着一些窑粘。店员只是瞄了一眼，便胸有成竹地告诉我，哪个是明代的，哪个是清代的。
在与负责人的闲聊中我们得知，这家看起来历史悠久的小店，其实2020年才开业。“500年历史的街道、150年历史的房子，让乾坤空间有了‘古’的底蕴，我们都是助手，历史在讲它自己的故事。”
最初，乾坤空间是为古陶瓷修复、传拓类的体验活动创建的，也会不时地举办展览。后来店员与艺术家、收藏家熟悉了，才磨合推出这些独特的纪念品。
“比如这个纹样就来自一位老先生的收藏。”负责人拿起一块花纹复杂的茶巾，向我们举例道，“老一辈人很执着，他们甚至不屑与外行分享，更别说拿珍贵的原件去扫描了。”
但乾坤空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通过举办活动，‘老北京’慢慢发现年轻人其实对传统很感兴趣，不光是中国人，还有外国人，古板的想法就逐渐改变了。”
在社交平台上，网友们习惯将乾坤空间归结为文创店，但负责人本身并不这么认为。“不能叫创新，原汁原味才是我们追求的，总要有人做严肃一些的东西。”
在文创产业爆火的当下，乾坤空间提高欣赏门槛的行为似乎是一种“逆行”，但它有自己坚持的理由。
“之前有个姑娘一进门，就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杨梅竹斜街旧貌冰箱贴，问了才知道她小时候就住在这里，现在那个房子已经改建成了茶楼。”这正是乾坤空间希望看到的，本地人和游客都能在这遇见惊喜。“平时我们举办活动，胡同街坊也会来参加，我们要做的是和这座城市一起生长下去。”
达利120周年巡展中国区策展人
“用巨额保险替代护栏，希望观众离它更近一点”
作为首都，北京一直是中外交流最为密切的城市之一。活跃在北京艺术圈的，自然也少不了来自大洋彼岸的朋友。
到访北京时，小分队恰好赶上了“达利120周年诞辰巡展”的中国首站。当课本上的作品近在眼前，甚至能看出艺术家笔锋轻重缓急的变化，这让我们着实激动了一把。
拉开入口处的帷幕，我们就此滑入达利的梦境。现场共有142件真迹，总价值超过1.3亿，包含达利的经典画作、雕塑、首饰、家具以及服装设计师以达利作品为灵感的联合创作。
融化的时钟、燃烧的长颈鹿、变成电话的龙虾，达利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极为丰富的表现手法让人难以置信，作者竟然出生于120年前。
“龙虾电话是达利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创作，有画作也有雕塑的呈现形式。”导览志愿者向我们介绍，“他曾在自传中透露过创作灵感，为什么他在餐厅点龙虾的时候，端上来的永远不会是一只烤电话呢？”
作为普通人，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知道达利的脑袋中闪现过多少灵感火花。他的作品中常出现一颗西班牙豆，像盗梦空间里的陀螺，帮这位跨时代的天才区分梦境与现实。
达利的作品让艺术爱好者如痴如醉，在鼻尖差点抵上价值不菲的展品时，我们才突然发现，为什么整场展览都几乎不见防护栏？
“因为我们为每一幅作品都上了天价保险，只希望喜欢达利的朋友能离他更近一点。”中国区策展人Amy自豪地说道，“我看到很多观众，在一幅作品前驻足很久，上上下下打量，用手机拍摄细节，那种对艺术的热爱真的让人感动。”
Amy是南方人，在北京工作期间，她深为这里的文化氛围而动容。
“北京的交通管控较为严格，这次有两件大型户外雕塑作品，靠近一百人的共同努力才顺利展出。”据她介绍，策展团队从凌晨12点开始作业，直到破晓，达利的巨型时钟才与北京的朝阳一起迎来清晨。“当光洒上流动的表盘，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掏出手机记录，真的很让人感动。”
Amy认为，北京是全国的艺术领域标杆，人们对艺术的追求几乎是全民性的。“无论年龄，无论行业，大家对艺术满怀欣赏和敬畏之心。论时尚，或许上海更有代表性，但说到艺术，北京的地位绝对毋庸置疑。”
*达利120周年诞辰巡展北京专场已闭展，上海、珠海横琴专场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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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北京，城画小分队久久无法从这场艺术的饕餮盛宴中缓过劲。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文，我们希望每去往一座城市，都能带你潜入它的精神脉络，避免走马观花地旅行。
接下来，我们还将探索更多地方，记得follow“城市散步家”，让我们一起往中国板块的更深处去。
今日作者市丸晗
图片雨衣编辑城画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