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电影《姥姥的外孙》，纠结了很久是在豆瓣上打五星，还是打四星。
想打五星，是因为它实在拍出了老去的荒凉、疾病的痛楚、告别的悲痛、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的两代女儿面临的处境，看得人心里像沉了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尤其是那句“儿子继承财产，女儿继承癌症”，虽然我看电影之前我就看到了这句话，但在电影里这句台词出现的时候，还是让人唏嘘难过。
想打四星，因为我心底深处没法原谅电影里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外孙。在我看来，即使最后他们做了一些对的事情，我还是无法忘记他们对姥姥的一些残忍行为。
这是我不忍心再看第二遍的电影，因为我无法再笑着记起我自己因癌症去世了的姥姥。
她得的是食道癌，我最后一次见她，她瘦弱至极，已经没有办法再吞咽食物，但看到我仍然用上了全部力气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放假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吗？干枯如柴的手抓住我的手。
她去世的那一刻我并不在场，再见时殡仪馆里的哀乐伴着一些哭声。她的照片挂在正中间，好像在直直地看向我。那张照片是她生病之前拍的，刚过60岁的她原本应该像照片中一样很精神很年轻。
那是一个夏天。
我永远都没法忘记病床上的她，但也永远记得快六十岁时她带着我们在广场上遛弯儿，还能灵活地攀上单杠；也永远记得在我高考最疲累的日子里，中午去她家吃饭，她叫醒午睡时的我，再送我出门去上学。
还有我突然去世的奶奶。
86岁的她，在一个午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刚刚走到院子中便倒下了，再也没有醒来。等我从外地赶回老家时，她正在被送往殡仪馆。我知道她在那辆车上，灵魂中的我好似大声哭喊着奔向前去，但真实的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也是一个夏天。
我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体面的郑重其事的告别，让我告诉她，有她陪伴的童年，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让我告诉她，不管换了多少个家，都有一部分的我，仍然栖居在乡下她的小院子里。夏天有恼人的蚊子和喧闹的蝉鸣，冬天有一直堆到门口的积雪和慌慌张张的麻雀。秋收时的玉米摆了一院，明晃晃的玉米映着明晃晃的太阳。
那是我此生最想回去的地方，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因为她走了，其余的一切，不过是一栋房子、一个旧地。
这部电影打动人的，不只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两代女性的苦楚，也不只是死亡逼近时人身体和灵魂的哀痛，还有最苦的姥姥对孩子们的付出，那种不计成本的爱，在局外人看来都觉得荒谬的爱，就是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因为大儿子小时多病，于是她向观音许愿，一生再不吃最喜欢吃的牛肉，求观音保佑大儿子健康。
尽管二儿子烂赌，但她仍然原谅了他做的一切，心甘情愿为他填上那些窟窿。
当我自己成了妈妈，我也终于理解了那种爱。
这样的爱，在一个人流向下一个人的过程里，实现了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