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机先生驾鹤仙游 道德文章海内宗仰

孙机先生驾鹤仙游 道德文章海内宗仰
2023年06月18日 00:00 新快报

■孙机先生。2021年3月摄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古代服饰文化展。

■《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修定本),孙机著,中华书局2020年11月出版
■《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修定本)内页

2023年6月15日,孙机先生在北京驾鹤仙游,享年93岁。先生是我国著名文物学家、考古学家,中央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国家博物馆终身研究馆员、研究院名誉院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一生勤勉治学,渊博以专研,谨严而精深,在文博考古领域成就卓著”。道德文章,海内宗仰。

记者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官网,看到了先生生平学术造诣的介绍:

“孙机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文物专家与考古学家,作为文物考古研究方面集大成者,先生的学术造诣早已为学界所公认,主要著作包括《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中国古舆服论丛》《仰观集——古文物的欣赏与鉴别》《中国古代物质文化》《中国圣火——中国古文物与东西文化交流中的若干问题》《从历史中醒来——孙机谈中国古文物》等,结为《孙机文集》八卷。几十年来,先生运用文献与实物互相对照印证的方法,揭示研究对象的起源与演变,在断代史研究、古舆服研究、科技史研究、中外交流史研究等领域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其中,先生曾将《中国古代物质文化》与《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修定本)交付中华书局出版。“此二书实为物质文化研究领域扛鼎之作,流布遐迩,惠泽学林。”记者日前从中华书局方面获悉,“在图书出版过程中,先生缜密细致、审慎笃行之品格令书局同仁敬佩无已!音容宛然,痛何如之!”

经与该社联系,记者特在此摘取先生《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修定本)后记部分文字,以志悼念。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孙机:写作《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一书之源起(节录)

上世纪50年代在北大上学时,我最爱听宿白老师的课,爱读他写的《白沙宋墓》。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为了治理淮河,在河南禹县(今禹州市)修建白沙水库。施工区域内发现了300多座古墓葬,宿先生主持发掘的3座北宋壁画墓最受关注。其中所绘墓主人饮食起居的若干场面,看来相当写实。宿先生更结合古文献,对壁画的内容一一剖析指证,使画中出现的事物,无论巨细,都变得既明朗又鲜活,知根知底,有声有色。此书被出版界认为是“中国历史考古学田野报告的经典之作”(文物出版社《〈白沙宋墓〉再版说明》),这一评价是中肯的。而所称“中国历史考古学田野报告”,措辞也很有分寸。考古学研究的是古代的物质资料,年代跨度从上古直到近代之前。但史前时期和历史时期大不相同。在有些考古工作者眼里,史前时期更被看重,因为文明的产生、国家的诞生,都发轫于此时,研究这些大课题有可能出大成果,所以有一种说法叫“古不考三代以下”。可是史前没有文字,研究工作只能依靠层位学和类型学在分析排比中探索。而历史时期已积累下大量文献,有当时的人对当时之各种情况的记述。因此,历史考古学必须与文献史学互相渗透,才有可能将历史时期中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说得深透。不过《白沙宋墓》囿于考古报告的体例,许多重要见解不得不分散地放在注释里,须来回翻检,前后比照。当时我就想,如果能追随先生的路子,在这方面写出一部有系统的专书,将片段结合成整体,该多好。

专书怎么写?开始只打算研究单一的某类文物,认为涉及的面窄,容易掌握。然而这时手头已经整理出眉目来的小成果不止一类,又舍不得把它们完全放弃;最后,只好扩大范围。时代呢?开始也想从宋代入手。但这里的好些问题宿先生的书中已经解决,而且宋代文献极庞杂,又恐顾此失彼。后来觉得汉代比较合适,花上点功夫,可以将现存之汉代文献通读,汉代文物又层出不穷,二者相互印证、互为表里,随着认识的逐步深入,有可能走进一条历览汉代之众生相的大画廊。

就这样下了决心。对于会遇到的困难也有了思想准备,特别是要求自己一定得遵循文献与文物相结合、真结合的原则。不结合文献,经常会连某些器物本来的名称也叫不出,张口就是“这形器”“那形器”,势必无从阐释其用途,又如何拿来作为历史的证据?而所谓“真结合”,就是要把文献真读懂。举几个小例子:汉墓中所出用玉片编缀成的装遗体的“玉柙”,也叫“玉匣”,即文献记载中的“椑棺”。椑与柙均读甲声,是同一个字之繁简不同的写法。有的研究者却置椑棺于不顾,迳指之为“玉衣”。其实古文献中说的玉衣是缀玉的衣服,与玉柙即“亲尸之棺”无涉。再比如,有的研究者称汉墓中墓主人头部覆盖的面罩为“秘器”,也错了。秘器是棺。棺在古代也叫“器”,或“棺器”、“凶器”、“秘器”;而面罩的正式名称是“温明”。为国家发掘古墓葬是考古学家的本分,玉柙和温明又都是葬具中的珍稀之品;这些不靠谱的叫法似不应在他们的文章中出现。不止这类“重器”,一些看似寻常的物件如不知其本名,认识上也会出偏差。比如一种和铜炉配套的铜耳杯,常被视为温酒器。其实它的本名是“染器”。因为古人吃熟肉时要蘸热酱。“染,豉酱也”(《吕氏春秋·当务篇》高注)。染器即加热这类佐料的用具。又比如一种在中柱上带插孔的圆台,常被指为灯座。其实此物本名“熨人”,乃是支承熨斗用的,与灯了不相关。

……本书强调文献与文物真结合,虽然保不住自己不出错,但至少在这方面投入了较多的注意力。

尽管强调引用文献,但从整个工作流程看,它还要向后放一放。编写这样一部书,第一步还应当是尽可能全面地搜集已有的汉代文物资料,筛选出有代表性的标本,组成系列。构建起本书的基础是物,特别是那些能够与文献相印证的物。比如行船,古埃及人早就使用帆。而我国古代长期以浆划水而行。虽然汉代人写的《舟檝铭》中也有“相风视波,穷究川野”等似与用帆相关的说法,问题却定不下来。直到2001年,研究者举出帆船纹汉镜的实例,大家才形成一致的看法。再比如,汉锦是当时世界上最精美的织物,但织汉锦是否已经使用多综提花织机,过去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尽管文献中曾说马钧将“旧绫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皆改为“十三蹑”,已言及多综;却仍未能完全取信于研究者。直到2013年在成都老官山汉墓中出土了这种织机的模型,而且装着更便于操控的旋动蹑,在当时全球的纺织机具中大幅遥遥领先,其精巧的程度此前几乎无从想象,争议才变成了一致的称赞。这些情况都表明,有了确凿的实物,文献中的记载会随之被激活,问题也一下子可以拍板定音了。

秉持上述理念,我在本书中将汉代生产、生活等方面的事物,分成了100多个小题目,逐一进行考查。希望将它们的名称、来历和功用尽量梳理清楚,使之能成为史学工作者可以采信的资料。田野考古一线上的同行,由于常年在工地操劳,查找文献的时间不够充裕,本书也可以给他们提供方便。再比如创作历史题材的影视或美术作品的艺术家们,因为专业不同,或对古代社会的具体情况不尽了了,参考本书,至少可以在设计汉代场景时少出错;不至于让卫青和岳飞之骑兵的装备表现得如出一辙,凭空将上千年的时光从历史中挤掉。对于一般读者来说,则可以通过它了解汉代物质文化之大致的面貌。有的评论认为,透过这本书中“一个个具体的文物资料的考述,可以对汉代物质文化的各方面情况获得完整而清晰的了解”。过誉了,愧不敢当。不过平心而论,这也正是笔者所追求的目标;虽未能至,心向往之。

同时通过这项工作,更可以看到汉代在物质文化方面有许多技术走在世界前头。造纸、针灸、丝、漆、瓷等人所共知的长项自不必说,还有一些不被经常提起但确是汉代人的创造。比如耕田,要将耕起的土垡翻转,得在犁铧上加犁壁,此物是汉代人发明的。比如纺线,起先全世界多用纺坠棯线,汉代发明了纺车。织锦,有上文说过的多综提花织机。驾车,有先进的胸带式系驾法。行船,其上所装转向时起重大作用的舵,出现于东汉。冶铁,汉代更是一个大发展时期,不仅广泛使用铸铁,甚至还冶炼出球墨铸铁。这方面的例子很多。它们都是勤劳智慧之先民的功绩,且多已先后走出国门,普惠全球。其中发出的是爱国主义的强音,使我们今天更有文化自信,更加斗志昂扬地投入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伟业之中。

(本版图片由中华书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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