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是芒种,我们在网上能看到各式各样对于芒种习俗传统的介绍,衣食住行五一不全。其中有一个“送花神”的习俗,很值得考究一番。
在大部分介绍芒种节气民俗时,往往说的是“古来民间就有芒种送花神的民俗”,这个“古来”的界限就挺模糊了,经过对网络信息的整理,记者发现,大部分解释芒种有送花神习俗的主要来源有两个,最多被引用来的是《红楼梦》。
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开篇便提及了芒种。说“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同时曹公还非常详细的写了大观园的诸位女儿们是如何饯花神的,“那些小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头、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摇,花枝招展。”而这也似乎是对芒种送花神最为详尽的描述了。
另一个常被提及的用以说明芒种送花神的习俗古来有之的引用是梁朝崔灵恩编撰的《三礼义宗》一书,说这本书里有“五月芒种为节者,言时可以有种芒之谷,故以芒种为名。芒种节举行祭饯花神之会。”
虽然看起来头头是道,但是细细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红楼梦》这本小说大家都知道是“真事隐,假语存”,虽然被称为是“封建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但其中节令风俗也可能存在“移花接木”。依照天津古籍出版社编校的《红楼梦》,关于这一段芒种送花神的描述,庚辰本的脂批中说“无论事之有无,看去有理。”而甲戌本脂评中则说“饯花辰不论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致生趣耳。”
可以很明确看出脂批对于这一段的态度,就是这事倒不一定是文中所言的“尚古风俗”,但看着也很别致有趣,不必追其有无。《红楼梦》版本众多,甲戌本和庚辰本是主要通行的两个版本,也是研究《红楼梦》最重要的两个版本,这两个版本中的脂批和脂评是比较可信的。
再来看另一个源头《三礼义宗》。根据知网百科显示,《三礼义宗》为训诂书,训诂一般指训诂学,指的是中国传统研究古汉语的学科,训诂学在解释古汉语词义的同时,也分析古籍的语法和修辞,从语言的角度来研究古代文献,简单来说就是解释古书的书。《三礼义宗》由梁朝崔灵恩编撰,崔灵恩其人为清河东武城(今河北故城)人,最初任职太常博士,后累迁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崔灵恩在当时为名师,集注有《毛诗》二十二卷等多部古籍。《三礼义宗》原有三十卷,现在已散佚,今仅有清代道光年的学者马国翰编撰的《玉房山辑佚书》中还有《三礼义宗》的残卷。
《玉房山辑佚书》是一部规模浩大的辑佚书,主要收录唐朝以前散佚的古籍残卷,共收集散佚书卷594种,内容涵盖面极广,是研究古代思想、学术、科技等诸多领域极为重要的参考。记者在对《玉房山辑佚书》进行详细查找后,找了到《三礼义宗》的残卷内容,其位于《经编通礼类 第三佚 卷三十》,在《月令第六》一节中提及诸多节气及对应的神灵,如句芒、祝融、后土、立夏、小暑之类,芒种位列仲夏之月,《三礼义宗》中这样阐释芒种:“五月芒种为节者,言时可以种有芒之谷,故以芒种为名。夏至为中者,至有三义,一以明阳气之至,及二以明阴气之始,至三以明日行之北至。故为之至。”看遍整个《月令第六》,也并未有言及芒种饯花神,可见所谓的《三礼义宗》记载芒种饯花神为讹传。
那么,饯花神、送花神这么一个习俗到底存不存在,是存在的。以“饯花神”在中华经典古籍库中检索,还是能找到一些含有“饯花神”的古籍诗选的,比如明代《沈德符集》的《卷之六 入夏》中有一句为“数行临草圣,一勺饯花神”。同样在《沈德符集》的《卷之七 茉莉曲四首》里还有一句“顿与执扇想,一杯含泪饯花神。”清代管廷芬著的《渟溪老屋遗稿》的《卷七》中也有一句“且烹新茗饯花神。”这些诗表明了在明清时,民间有了饯花神这么一种风俗。
但也能看出,这些饯花神都没有明确指向是与芒种节气相关的,唯有一首诗歌指明了芒种和饯花神之间的关联,在201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清代闺阁诗集萃编》中收录了清代诗人袁绶的《如此江山•饯花词》一诗,诗中写到“流光捻指逢芒种,药栏吹尽红雨。剪彩纫幡,裁绡帖辇,待饯花神归去。”这一段诗就描写了芒种时节裁剪彩布做旗子,把绸缎裁剪后粘到轿辇上,这个场面是不是感觉和《红楼梦》里大观园的姑娘们剪了彩色绸布,在树枝上绑上长长的飘带感觉有点相似,诗作者袁绶还真有可能是受到曹雪芹影响。
袁绶出生于1821年,而曹雪芹大约在1763年病逝,这二位差了好几代人。可以合理的推测,或许受到《红楼梦》小说的影响,芒种节就有了饯花神这么一说,具体而言就是使用彩色的绸布或系或挂,妆点四周,以表送别春花之意,传到今日,虽然不应说“古来有之”,但是在酷夏将来之际,送别花神倒也不失为一种雅趣。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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