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听到刘翔峰一事时,我是不相信的。非但不信,面对网上沸反盈天之言,内心反生抵触,因为这种事情实在超出了想象,其突破底线之程度实乃常人不能想象。我一度认为这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亦一度于心底为其保留一线希望。
套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便是: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
昨天我终于看见了关于刘翔峰一案的最终审判结果:“数罪并罚,决定对刘翔峰执行有期徒刑十七年,并处罚金四十二万元。”
面对这个官方通报的结果,我内心的感受由震惊到愤怒,又由愤怒到无力。
作为一名医生,怎么会做出这样毫无底线、毫无原则、伤天害理的违法乱纪行为呢?
当年我们进入医学殿堂,多数都是因为自己对医学有着一份热爱向往,多数都是因为内心有着一丝纯洁善良,都是因为自身和家庭亲属有着和疾病缠斗的切身经历。
入大学时,医学生誓言响彻耳畔;入职场后,人间悲痛纷至沓来。
且不说换位思考,也不谈共情理解,只想问问刘翔峰:你当初的理想初心都喂狗去了吗?
当初我明明可以上财经大学会计专业,却选了临床,只是因为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那些像我死于癌症的姥爷,死于脑出血的奶奶、姥姥这样的病人能够得到更好的救治。
当初我一个朋友为了弥补自己母亲猝死时自己的无力,而选择了临床。
当初我一个兄弟为了不愿意让更多人如自己父亲一样常年被风湿性关节炎折磨而放弃了师范专业选择了临床。
如此医者,不胜枚举,鲜有因升官发财而选择此行。
虽然我们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只是浑浑噩噩过日子,按部就班搞工作。但是,到退休之日,老迈之时,亦可自豪而言:“我曾帮助他人,无愧于心。
实际上,这两年医学有些热门,特别是临床专业的录取分数线一年比一年高。有人说是因为疫情让人们看到了医学的价值,也有人说是因为全球经济不景气所以选择了医学这门“旱涝保收”的专业。
对于这两种观点,我都是抵触,乃至反感的。不仅是因为太功利了,更是因为对于医学来说“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如果抱着功利的心来从事这个行业的话,必定要追求回报,贪慕那些不切实际的物质。
并不是说医务人员不能追求回报,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大家都是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凡人,但君子生财,取之有道。最重要的是,医疗是一门涉及到医学、伦理、经济等多方面的学科,更是一门涉及到芸芸众生切身利益的事。
无论什么行业,无论是谁,只有实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个人价值才能得到体现。换句话说就是,赚钱可以,但要对社会创作价值,要通过正当途径,要不作恶,不犯错。
人在做,天在看。心存敬畏,坚守原则。
没有情怀,难以长久。没有初心,必定犯错乃至犯罪。
人心都是难测的,人性都是不能直视的。纵然从步入医学殿堂起就有老师教导,工作后又有规章制度约束,党纪国法始终悬于头上,但依旧有刘翔峰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作奸犯科。
固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底线和原则呢?作为一个人的基本良心呢?作为一名医务人员的基本操守呢?
其伤害患者之行为令人发耻,其牟利之手段天人共怒!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被名利熏黑了内心。以伤害患者为代价谋求利益,以牺牲医学圣洁为条件将自己出卖给恶魔。十七年徒刑,何其轻也;万民唾骂,何其微也!
且不说当年我们为何选择医学这条路,但是工作后接触的这些世间事人间情便可以时刻督促我们要做一个人,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病患,对得起社会的医务人员。
大学还没有毕业时,弟弟车祸,严重创伤,当家人我战战兢兢拿着红包要给主任时,主任说:“留着这些钱给孩子用点好药,买点营养品不好吗?”
刚工作时,我在肿瘤科轮转,有一位肺癌晚期的老教授,因为反复胸腔积液而胸闷气喘。在胸腔穿刺时,他看出我有些不自信,便宽慰我道:“如果在我这样将死之人身上你都不敢下手的话,以后怎么给别人看病?”
有一位胰腺癌晚期的中年男性患者濒临死亡,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找到我央求道:“一定要救救他,过两天他就过五十岁生日了。”
有一位当年和我同龄的高中老师,因为胃癌晚期躺在病床上,那个寒冬的深夜,其父母跪在我面前央求让患者少一点痛苦,当我弯腰扶起他们时,一抬头便看见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副字画,上面写着:“大医精诚”
难道这些不能触动一个年轻医生的内心吗?
难道这些不能让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动容吗?
难道这些患者、家属不是医务人员最好的老师吗?
难道我们身为医务人员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和场景吗?
后来,当我来到急诊医学科后,见证了更多的悲欢离合,也见证了更多的人间那些可见和不可见的事情。
一个膀胱癌晚期的男性患者,独自来到急诊抢救室,自己签下病危通知书,告诉我:“你尽管按照治疗流程给我治病,如果到了不能治的时候,我死后,你就报警,然后把我拉走就可以了。”然后努力抬起手为我升起了大拇指。
一个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晚期的年轻女孩,在离开急诊抢救室时送给我一个橘子,而这个橘子在急诊抢救室治疗的四天时间内,她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一个多脏衰的老太太,临终前还在示意要和我握手,努力说着我听不明白的方言,却又是谢谢的意思。
一个晨起突发心跳呼吸骤停的小伙子,抢救失败,被我宣布了死亡。几日后家属特意为我送来一瓶矿泉水,然后道谢。
一个老大哥在看完病后,突然起身双手合掌,哽咽道:“老太太前几日已经离开了。”那时我才想起为老太太抢救治病的日子。
一个罹患胃癌的老大哥带着自己痴傻的弟弟在南京打工,前来看病,却只有两百块钱,让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兄弟情谊更让我终生难忘,其窘迫却有彬彬有礼之太,怎能让我不动容?
一个九十岁慢阻肺、呼吸衰竭的老爷爷,冬夜独自一人来到急诊,只因儿子已经死亡,孙子远在国外。他颤颤巍巍拿出一张类似遗书的纸张来:“我已经写好了字,医保卡也交给你,能治就治。”这样的患者,又怎能不让我为之奔走?
此等故事,不胜枚举。
我想说的重点便是:这不就是我们身穿白大衣工作的意义吗?这些病人和家属的故事不就是我们自己曾经或即将经历的事情吗?
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但是在面对这些场景时,身为医务人员难道就不曾有过一次,有过一丝换位思考吗?
如果这个病人是我们自己的父母呢?是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呢?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们自己呢?
每一个人都会患病,每一个人也都会走向生命的终点。及时我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想必未来某一天我也会躺在他人的眼下。
我在无数患者散大的瞳孔里看见过自己的影子,而终有一天我的散大的瞳孔里也会出现他人的影子。医务人员和患者之间,注定萍水相逢,却有必定有着某种交集。
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你又怎么能够做到去抛弃底线,忽略原则,为非作歹?
良心不会痛吗?
内心会不安吗?
但做好事,莫问前程。
刘翔峰的这些行为,让我难以理解,也让我倍感愤怒与无力。
因为医患关系的现状本就让人担忧,而这么些年来,在工作之余,有无数像多巴胺这样的人在为了缓解医患关系,为了科普医学常识而努力。
然而,就是因为这么一颗老鼠屎而成为了泡影!
刘翔峰,枉为医者,枉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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