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撰稿人 | 县豪在电影院养生的大龄青年。
今年5月的戛纳电影节上，有一部“女性惊悚片”如2021年的金棕榈影片《钛》一样，引发全场震动。
影片放映结束后，收获长达13分钟的观众掌声，最终拿下主竞赛单元最佳编剧奖。
《某种物质》
本片由法国女导演科拉莉·法尔雅（《复仇战姬》）执导，经典爱情片《人鬼情未了》女主角黛米·摩尔、《好莱坞往事》女演员玛格丽特·库里共同主演。
影片IMDb7.7分，烂番茄新鲜度90%，MTC专业评分78、观众评分7.5，口碑相当不错。
IndieWire网盛赞本片极度疯狂，不遗余力地打破了数千年来社会对女性施加的无情的审美标准。
《爱尔兰时报》评价这是一部令人发指的“身体恐怖片”，它介于好莱坞经典《日落大道》和1989年的讽刺佳作《上流社会》之间。
环球影业因本片尺度而放弃发行，最后由独立发行商Mubi接手，可见其内容冲击力之强。
完美物质
伊丽莎白·斯帕克（黛米·摩尔 饰）是一名年过50的好莱坞女星。
身为奥斯卡影后的她，居住在比佛利棕榈大道，算是功成名就、生活无虞。
然而，一直以来被男性控制的好莱坞挑剔着斯帕克的一切，致使她对自己的衰老憎恶不已。
通过一名男医护，斯帕克拿到了一种名为“完美物质”的黑市药物，这种药能够重塑人的DNA，让她获得一个更年轻的自己。
使用药物分激活、稳定、交换三个步骤。
斯帕克的背部裂开，更年轻的她从裂缝中如异形破体而出，这个年轻版的斯帕克自称“苏儿”（玛格丽特·库里 饰）。
斯帕克是母体，苏儿是分体，分体从母体上抽取营养剂维持生命及活力，但每七天必须交换一次。苏儿苏醒的七天中，斯帕克昏睡，反之亦然，如此轮替，循环往复。
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两人的身体就会加速衰老/毁灭。
这种设定，其实埋下了欲望的隐患，即当一个人同时拥有青春与衰老，这两者真的可以始终维持平衡吗？
毕竟，人生很难是一台天平。
苏儿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取代斯帕克主持健康操晨间秀，迅速揽下大批粉丝。
然而，高强度的工作令她无暇享受私人生活，于是，她试图打破七天的平衡，从斯帕克那里拿走更多时间。
这种操作，让斯帕克的部分身体形如枯枝，苏儿的身体也产生微妙异变。
但电影邀约的到来、跨年晚会的主持邀请等，令她无法停止，她更疯狂地索取着额外时间。
斯帕克本有机会停止一切，然而，对衰老和孤独的恐惧，令她最终选择留下苏儿。
终于，“完美物质”带来的青春返归，走向了一场血腥、扭曲的失控。
这个神奇的软科幻故事中，似乎存在一个逻辑问题——苏儿分裂自斯帕克，分体源自母体的欲望，那么，苏儿和斯帕克为何没有共用一个大脑、一套思想？
甚至在最后，分体和母体彼此仇视、厮打，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如果沿着影片最初的思路，将这两个角色提炼至寓言的高度，那么这一逻辑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即：可将分体视作对青春的渴望，将母体视作对衰老的憎恨。
苏儿殴打斯帕克，其实代表一个人在憎恨衰老；斯帕克仇视苏儿，则是一个人在衰老中，恐惧着青春对社会资源的“蚕食”。
所以，从来就没有两个人，有的，只是一个人欲望的不同面向。
全面规训
《某种物质》的所有场景，都被锁定在好莱坞，但影片其实是在法国搭景拍摄。
导演法尔雅的目的，是刻画一个更符合故事情节、权力意识更集中的符号版好莱坞。
因此，可以清晰看到好莱坞对女演员的全面规训，以及对青春嗜血般的渴望、对衰老讽刺般的厌弃。
导演完成这些表达的手段非常直观、简单，即通过男人，掌权的男人、偶遇的男人、邻居的男人……
各种各样却不约而同对女演员的青春与衰老产生条件反射的男人。
斯帕克的老板、电视台“掌门”哈维在洗手间点评女性时说，女人过了25岁连怀孕都困难，显然是将女性的价值局限在了生育上。
而在他面对斯帕克说出“人一到50，就到头了”时，又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虚伪。
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老头，所以他想说的，其实是“女人一到50”，碍于对面的斯帕克，才藏下了这一点。
镜头在他恶毒的老脸、脖子上的苍蝇、贪婪的嘴上不断特写，将其油腻、肮脏展示得淋漓尽致。
角色构成上，《某种物质》近乎将所有审视的目光都安排在了男性身上。
晨间秀的海选评审是两个猥琐男性，电视台股东是一群老年男性，访谈节目主持人是一名黑人男性……
所有能够评价斯帕克和苏儿的职能人员中，没有一个女性，寓意好莱坞的“梦工厂”中，由来便建立着性别统治的铜墙铁壁。
跳出工作之外，男性的表现同样非常典型。
比如斯帕克的高中同学在纸上留电话时，写有号码的纸掉进泥水中，他却直接将之拾起递给斯帕克，不愿用便签本重写一张。
说白了，此人既掩不住搭讪明星的兴奋，又懒得在一个大龄女性身上多费功夫，礼貌底下藏满腌臜。
又如对门的男邻居，对斯帕克破口大骂，对苏儿却不断献媚。影片通过鱼眼镜头放大其扭曲嘴脸，刚好映照了对哈维的同款讽刺。
这些配角的表现，共同为两位女主角构筑了一种令人窒息、难以逃脱的评价体系及环境，如同一种密闭空间，让斯帕克和苏儿只能在其中讨好、扭曲、变异。
影片对苏儿青春的身体进行大量局部展示，又设计了一场斯帕克为见高中同学不断化妆、毁妆、补妆的戏。
这两个内容一体两面，在令人心悸的翻转中，证明不同年龄的女性都在被规训。
这种主旨外，《某种物质》还有更宽广的延伸。
片中引领斯帕克进行回春体验的，是一名俊美的男医护，他显然也是一个分体，斯帕克甚至还遇见过他的母体。
这位体验者以及从未露出真容的神秘药商，都让影片在女性表达的基础上，有了一丝关乎衰老课题和科技辩证的余韵。
迷影“盛宴”
《某种物质》是一部很有腔调的电影，片中每个画面都经过了精心设计，但又传达着撕碎规则的内容。
首先，画面配色富于美感、层次分明。
比如取药时的白、灰、黄、蓝、黑、红，浴室里的白、黑、红、蓝、褐，色彩搭配不少，但有主有次，不同色彩之间的界限亦非常清晰，使画面有艺术构图之美。
其次，相同的构图及景致一再出现，且都意有所指。
比如片中频繁出现“走廊式构图”，近宽远窄，呈现出一种人生越走越局促的紧缩感。
又如屡次特写的棕榈树画面。
或在昼，或在夜，或茂盛，或枯相，既是好莱坞的一种具体象征，又隐喻着如斯帕克一般的女演员们的星运。
这些煞费苦心的配色、构图、意象等，到了影片最后的跨年晚会上，全都溶进了血浆狂飙、迷情扭曲的疯狂场面中，从而见证一个好莱坞女星被碾成“肉泥”的癫魔命运。
女演员被嫌老、被替换，这样的故事在好莱坞上演过无数次。
比利·怀尔德导演1950年的经典影片《日落大道》中，大龄女演员试图通过一个惊艳世界的好剧本重返好莱坞，最终却落得在人群注视中步下楼梯、宣告过气的悲凄下场。
同年，两届奥斯卡影后贝蒂·戴维斯主演的《彗星美人》，证明了在女演员的名利场中，最大的现实便是一个又一个新人不断取代老人。
影片最后的多面镜像，写照出了“美人不过是彗星”的残酷物语。
2017年的美剧《宿敌》，则展现了贝蒂·戴维斯、琼·克劳馥这两位昔日巨星的彼此对抗。
这种对抗的本质，就是对“衰老”和“被抛弃”的恐惧。
种种映照，令《某种物质》拥有了强烈的迷影性。同时，还可发现导演法尔雅对库布里克的“致敬”。
比如斯帕克首次注射药物时的神经反应，在画面呈现上与《2001太空漫游》中时空转换时的“嗑药”视效异曲同工。
跨年晚会时血浆喷涌的走廊，则令人想起《闪灵》中的类似场景。
《某种物质》＆《2001太空漫游》
最后，时光君想说，看完这部年度爆款、尺度“神作”，获得的，或许并非对衰老的恐惧，而是对自然老去的认同。
年龄是一种自然规律，他人的目光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束缚，尊重年龄，抛掉束缚，何尝不是青春的一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