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半月谈》2024年第21期内容
近年来，偷拍事件屡屡发生，民宿、网约房、短租房等住宿场所成为偷拍重灾区。尽管有关部门加大整治力度，但偷拍行为仍屡禁不止，原因何在？如何更好防治偷拍？这些问题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偷拍行为缘何屡禁不止？
事实上，有关部门一直在不断加大对偷拍及非法销售相关设备的打击力度。公安部早在2014年就已经明确禁止非法生产窃照窃听设备；2021年，中央网信办会同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市场监管总局深入推进摄像头偷窥等黑产集中治理工作，清理相关违规有害信息2.2万余条，收缴窃听窃照器材1500余套。
半月谈记者在电商平台搜索“针孔摄像头”，均无显示，但错字搜索“珍孔”“摄线头”等关键词时，能搜索到一些体积小、隐蔽性强的摄像头，标语为“胶囊”“看清人脸”“保密发货”等，价格从数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同时，摄像头的技术更新，实时联网直播、自带太阳能充电板及上网流量卡的所谓“无网无电”新设备让偷拍行为更方便、更难察觉。
电商平台的买卖即使“不实名”也可追溯信息，更难监管的是路边小店，及其背后的“地下市场”。北方某市网络安全部门相关负责人说，一些不法分子购买手机摄像头、针孔摄像头零件自行组装，再通过境外网站兜售。如果发布偷拍视频的网站和服务器设在境外，警方侦破的难度较大。
偷拍常发生在民宿、网约房、短租房等住宿场所。某连锁酒店经营者透露，与正规酒店相比，民宿一直缺乏标准化管理，有的民宿甚至没有在公安部门备案，再加上近年来网约房流行，民宿预订、到店、离店均通过线上交流，不需要线下操作，监管相对薄弱，更易产生偷拍行为。一些民宿从业者甚至与偷拍团伙“合作”牟利。
北方某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称，民宿监管涉及住建、消防、市场监管、公安派出机构等多部门，较难形成合力。
北京中彬律师事务所律师宋维强说，一般情况下，偷拍者存在民事侵权风险，同时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存在行政违法风险，但违法成本较低。即使被认定为刑法中的“非法使用窃听、窃照器材罪”，与不法行为所造成的社会影响相比，其受到的处罚力度也显得过轻。
与此同时，震慑力相对较强、触及刑法的部分也存在取证难、适用难的问题。北方某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偷拍行为一般“人机分离”，较难追踪到具体安装者，这使得打击偷拍行为变得更加复杂和困难，难以获取有效证据。“消费者发现隐私泄露时，往往都是数月之后，相关设备可能早已拆除。”
自查能否打消消费者顾虑？
今年9月，名为“影子不会说谎”的“反偷拍”博主在石家庄华强广场民宿房间内发现多个偷拍摄像头，藏在插座、空调、天花板烟雾报警器，甚至衣架、钟表等隐蔽位置的摄像头大白天下，引发公众强烈担忧，同时教人检查隐藏摄像头的科普类视频点击量飙升、防偷拍设备销量上涨……
防偷拍不能仅让住客想办法，不少民宿也行动起来。“我会首先选择连锁的品牌酒店，或者一些支持自检并提供检测设备、服务的民宿。”一位消费者说，自己国庆期间入住一家民宿时，前台便放置了自检摄像头的设备，希望它有一天不再是稀罕物。
网络上热销的防针孔摄像头检测器
一些酒店民宿经营者采取自检自查方式，获取顾客信任。某连锁酒店称，公司为员工配备了摄像头检测仪，客人入住前、退房后会进行检查。贵州一家民宿老板程曼丽向半月谈记者介绍，市面上检测设备的原理，一是激光毁坏拍摄功能，但对照射角度要求很高，二是检测到联网设备再人工核查，但难以甄别不联网的摄像头，因此检测效果有限。
“目前的方案是检测仪搭配热成像扫描仪，原理是摄像设备长时间使用会产生大量热量，可以识别出来。我们支持客人入住时当面检测，还会每天定时刷新路由器账号和密码，让可疑设备断联。”程曼丽说，自己的民宿开办时间短、面积小，检测成本在承受范围内。
防治偷拍，逐个击破堵点
酒店、民宿自检自查，更依靠自觉，其是否有防范、告知和及时处置偷拍情况的义务，没有相关法律法规或者行业标准。北方某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认为，网民提出的“让酒店民宿定期上交巡查报告”“规定自检频率”等建议，即使执行，也可能流于形式，仍需管理制度的改进与完善，推动主体责任落实。
今年初，广东省司法厅发布了《广东省旅馆业治安管理规定（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强调旅馆应当定期组织检查，确保客房内未被安装偷窥、偷拍、窃听等设备。这种尝试可能会将酒店等场所的自检工作和市场口碑直接挂钩，推动隐私保护成为行业标配。经营者自称“受害者”或将成为过去时。
专家建议，在现有法律基础上，应进一步细化对偷拍行为的法律规制，明确偷拍行为的定义、构成要件及法律责任。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程啸认为，随着信息技术发展，刑法中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司法解释中个人信息的范围也应依法扩展，这有利于针对偷拍行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提升处罚力度。
在执法端，偷拍产业链本质是逐利的，“利”的末端——视频在境外网站的售卖仍有打击堵点。理想状态是加强与国际执法机构的合作，追查偷拍视频的来源和销售渠道，切断跨国偷拍产业链。
原标题《刹住民宿偷拍歪风》
半月谈记者：刘艺淳 李坤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