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里的第1部手机是2000年买的摩托罗拉。
依稀记得那部手机型号似乎是CD928,黑色,上半部分的液晶屏来电显示为草绿色,下半部分是翻盖儿,每次听完电话,“啪”的一声阖上盖子的声音非常清脆,仿佛持手机的人都突然间帅气起来,灵动起来,时尚起来。
那时的手机与其说是通讯工具,倒不如说是用于显摆招摇的奢侈品。
CD928那时的价格为2000多元不到3000元的样子,记得我当时每月薪酬不到1000元,这意味着我不吃不喝用攒了3个月的工资买了部手机,还托人在中国移动专门挑选了139****9939来回都是139的吉祥号码。当然,那时我几乎是不用在吃喝上花费成本的,因为就职于大型国有企业暨主板上市公司,福利待遇棒棒的好好的,一日三餐都在自己集团旗下的四星级或五星级酒店,衣服随时可以送去自己单位旗下星级酒店的布草房进免费干洗和湿洗,个人洗澡、理发等这些琐碎也都在单位免费完成。但是,无论如何,作为工薪阶层在当时购买个奢侈品意味儿的手机都应当是咬咬牙关的。那部新式武器果然引来同事们的不少艳羡,每当我手持那款翻盖式的手机开开合合,来来回回在诺大办公区内的长长走廊徘徊之时,都颇为引人注目,年长些的老同事议论我属于另类,有人冷嘲热讽我为新新人类。
就是那段志得意满的时间,现在想想好悔呀,太嘚瑟了,放着安稳的好日子不过,没事儿找事儿,手痒痒地利用周日时间偷偷写了份建议书呈送给同样在办公室加班的集团董事长,大概内容是在集团刚刚启动的新经济电子商务和在线购物网站的基础上再同步创刊一本彩色杂志,形成一刊、一网、一杂志、一公司并且从零到无限的新格局,云云。竟然,董事长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同意并且立即号召公关部、党工团及相关子公司经常写稿子拟文件的笔杆子们组成了临时编辑部。当时,我的正职是集团公司拓展部负责旗下20多间分公司、子公司的每月、每季、每年的业务分析、财务分析并实时进行总结汇总,类似分析师,同时负责集团新业务的前期拓展、调研、策划规划和执行方案甚至前期孵化及相关落地工作,集团公司所有VI及LOGO品牌管理也不知何时落到了我的案头。多维度的工作导致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加班加点,突然间又自己给自己加码儿找茬儿,创办杂志,真是雪上加霜。不久,那本每月近100页的彩色杂志因为成本高企、连月亏损,集团下令必须实行独立成本核算制度并且必须自负盈亏,我是这个项目的始作俑者,随即被迫成为该杂志的执行总编辑,放弃了舒适的管理职位,走马上任之时发现账面有百余万赤字,负数。
从此,每天早晨一觉醒来都觉得欠着集团公司的巨债,在巨额债务里,同事们与合作伙伴们称呼我为“张总编”,听着这些恭维,只有苦笑。
幸亏那部手机帮了我的大忙,无论于生活,于工作。每天穿着素色黑衣手持那部看起来酷酷的摩托罗拉黑色手提电话,与众多的合作伙伴谈各种合作包括但不限于杂志页面广告、软文写作、活动企划、视觉设计、排版印刷、赠阅发行。杂志社实行绩效考核,每位同事的广告收入根据实际到账时间当月分成、当月奖励。而且员工们大都被分封为文案总监、活动总监、广告总监、视觉总监、发行总监、财务总监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每天大家都奋不顾身地到处联络、四处推广,所以合作伙伴大都是巨型企业和权威机构。每月6万册的发行量在当时的国内是个海量数字,图文并茂的视觉,另类前卫的文字,新视野新观点,种种这些让编辑部的同仁们一夜成名。我也是,经常会遇到粉丝读者求签名甚至签到衬衫或背心上,时而在外面餐厅吃饭被人买单,而且对方不留姓名。我们这伙人,俨然成为城市新文化运动的缔造者和传播者,我也经常笔耕至深夜,每月必写“卷首语”和“封面人物”,很多忠实的读者每到月末都翘首以待新一期杂志的刊出发行,其中很多人等的就是那篇“卷首语”。
陈伟鸿,这位央视的台柱子之所以成为藕断丝连的老朋友,正是因为2001年冬天我踩着厚厚的积雪专程赶到梅地亚采访了他,当时他刚从厦门电视台调到中央电视台,所以为人非常低调,那时CCTV“对话”制片人是王利芬老师,主持人有三位即陈伟鸿、沈冰、路一鸣。访谈之后,那期杂志的封面文章是《对话陈伟鸿》。如实交待,在2001年的某个隆冬,我和这位央视“对话”的主持人对话了一个下午,在梅地亚的咖啡厅。
突然有一天,黑色的摩托罗拉又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你是张总编吗?是吗?”,我说是,您哪位。“我是联想集团负责媒体关系的宋莺燕”。联想集团,当时对于我们这本地方小杂志真的是高不可攀,他们怎么会主动联络我们呢。虽然受宠若惊,但是我还是故意装作冷冰冰的样子和口气回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电话的?”对方显然觉得冒昧了于是赶紧解释“噢,对不起,冒昧地打扰您了,是AC尼尔森把您的电话转给我的……”
AC尼尔森,那时于我还是新名词,于是我问“哪里?”,对方马上解释说AC尼尔林是国际著名的媒体舆情监测机构,也是联想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所以悉知贵杂志是华北地区发行量非常大且在特定区域有权威影响力的媒体,基于种种原因,联想集团希望能与贵杂志进行合作。很快,宋莺燕就专程从北京联想总部来到我们杂志社,一个下午茶之后,联想决定连续在本杂志投放大幅面广告和相关行业信息文章。再接下来,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网通以及一系列大型地产开发商和设计公司都成为了关键页面的常年合作伙伴,我只需在年底带着财务经理到各大机构游走一圈签协议、收支票,就基本搞甸Cover了杂志全年运营成本,之后,个人收入逐渐提高。某个月份,财务部经理告诉我说恭喜你的杂志扭亏为盈,只这一句话,我的眼泪就默默地流了下来。
千禧年,即2000年,亦即我买摩托罗拉的当年,我还以银行分期付款的方式为自己买了刚刚悄然兴起的商品房,虽然是小户型,但是装修设计非常地道,尤其非常喜欢东南亚出产的那款木地板,光着脚踩在上面如同感触着热带雨林。
摩托罗拉之后,我又换了包括诺基亚在内的多款手机,那款老摩托罗拉就送给了我的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与父母的联络依然依靠这部摩托罗拉。老家的父母很少光顾我在城市里的闺房,有次他们深夜造访,母亲在灯光下检阅我的鲁豫式甚至假小子式的短头发说你还是要留上头发,而后又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孩子你年纪轻轻怎么竟然有白头发?”是的,怎么不会有白头发呢,每月每期杂志刊出之前至少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捧着那一摞摞的样稿明察秋毫般一一审校,惟恐有任何疏漏,惟恐广告页面哪怕细微到一个电话号码一个数字的错误,甚至精细到字里行间的每个标点,每个空格。种种压力,积重难返,但是,多么希望正如唐诗咏叹也正如甄嬛传里重申的:容易莫摧残。
2003年底,我以个人原因为由辞去了杂志总编及在集团公司以及国有机构的所有职务,很多同事和领导拦着我、质问我,但终究去意已决,不但没有申请任何补偿,反而用积蓄还清了自己经手的所有广告客户的欠款,然后提着三五本考博士学位的课本和参考书坐到了清华大学研究生班和国际EMBA的课堂。这是北漂的开始,从此,先后做过游艇帆船、奥林匹克、金融平台、银行筹建、基金运营等工作,阅资本无数、阅项目无数、阅人无数。换了城市,换了环境,换了工作,但是,那部摩托罗拉的号码保留了好多年之后才成为空号。几年之后,我忽然突发奇想地试着拨打自己弃之不用的老号码,竟然接通了,是位女士,银行职员,我告诉电话的那端我是这个号码的第一位主人,请一定善待这个号码。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的手机也换了几个,摩托罗拉手机以及Moto品牌也恍然间销声匿迹。
十年都过去了。没想到联想集团再度捡拾起Moto,赋之以新的科技、新的模块、新的材质、新的款式。仿佛从久违的历史里负剑归来,在重金属的音乐里浓墨重彩地登上现在的舞台,妙手回春般地重生、复活。乔布斯以来,手机领域的全球发布都非常气势恢,既磅礴又简约,杨元庆几乎哽咽而沙哑的声音唤醒了一代人以及那些岁月里的记忆,陈年,旧事,梦影,呼之欲出,辉煌再来。联想高管为我们建立了Moto作为摩托罗拉最早时期的老用户老朋友,无语凝噎,夜不能寐,思绪总是情不自禁地从摩托罗拉开始追溯,种种辗转,各种泥泞,各种成败和毁誉,总是忍俊不禁地想笑、想哭、想欢呼、想追忆、想记录。
复兴之路,如凤还巢,再次抵达巅峰。Moto会,联想会,你我也会。
张闻素2016/9/7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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