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听！切尔诺贝利警钟长鸣——走进白俄罗斯核隔离区
鲁金博
1986年4月26日，今乌克兰北部靠近白俄罗斯边境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四号机组爆炸，大量强放射性物质泄漏，酿成人类和平利用核能史上最严重事故之一。事发后，近六成放射性物质飘落至白俄罗斯境内。
为消除核事故影响，白俄罗斯政府投入巨额资金，时至今日仍有专门部门负责事故善后。以新华社记者探访白俄罗斯核隔离区来看，消除事故影响远非朝夕可成，保障核安全永须警钟长鸣。
【定格的时间】
苏联政府划定核电站方圆30公里为隔离区。在白俄罗斯境内，其隔离区现今是白俄罗斯波列斯基国家辐射生态保护区，面积约21.7万公顷。
记者探访核隔离区，必须通过旅行社报名，提前两周提供护照等信息办理通行许可。获准后，记者乘坐保护区提供的封闭卡车进入保护区。
卡车行驶在没有人烟的村庄道路上，除了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死一般寂静。偶有道路两旁野蛮生长的树枝抽打在车厢上，发出巨大响声。
核隔离区门口，守卫再次核对名单。用铁管焊成的大门上挂着警示牌：“注意！从这里起是30公里隔离区！”“辐射危险！禁止出入！ ”
下车后，记者使用工作人员发的辐射仪测量后发现，这里的辐射值远高于白俄罗斯全国平均值，脚下积雪覆盖的土地辐射值达到每小时5微西弗——一般而言，单次接触小于100微西弗的辐射，身体不会受到影响。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发生后三天内，这片区域96个居住点的居民被要求紧急撤离。当时的撤离广播除了警告辐射危险，还建议居民“携带身份证件、基本生活用品和必要食品”，并提醒“不要忘记关好门窗，切断电源，关闭燃气灶和水龙头”“疏散期间保持冷静，注意组织和秩序”……
38年后，当记者进入核隔离区才发现，这里的一切还定格在1986年的4月。
苏联时期的建筑依然挺立，但建筑内部的场景令人心惊。文化宫内，屋顶坍塌，舞台被白雪覆盖；居民楼里，狼藉一片，木质楼梯已经断裂；一所学校里，教学仪器和设备散落四处，窗上几乎没有完整玻璃，还有那防毒面具、苏联时期的宣传栏、落满灰尘的桌椅、1979年产的布鞋、没了篮筐的篮球架、干枯的墨水瓶……
丢不掉的思绪、抹不去的记忆，通通固封于此。对曾居住在这片安居乐土的人们而言，这里已成为时间和空间上的远方。
【延续的伤痛】
苏联解体后，白俄罗斯只能依靠自身能力慢慢“消化”切尔诺贝利核事故遗患，自1992年起制定并执行多轮五年计划，旨在消除核事故影响，30多年来投入200多亿美元用于为核污染区居民提供社会医疗保障，采取特殊措施改良受污染的土壤等。
造成核污染最主要的放射元素是铯137，无色无味，半衰期约30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后，铯137污染了白俄罗斯大约23%的国土。据白俄罗斯国家统计委员会数据，截至2023年1月，白俄罗斯还有94.5万人生活在核污染区，其中约19万人是儿童。
核污染区居民主要受到甲状腺疾病、白血病、皮肤病和免疫功能降低等威胁。由于核事故初期核污染区居民对碘放射性同位素了解不足，未及时服用稳定碘来减少甲状腺受照剂量，1990年以来白俄罗斯国内甲状腺癌发病率上升，尤以儿童多发。白俄罗斯政府的数据显示，白俄罗斯儿童甲状腺癌发病人数为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发生前的33.6倍！
如今在白俄罗斯，仍有十余家儿童特殊疗养中心。白俄罗斯政府规定，生活在核污染区内的3岁至16岁儿童，每年可以免费到特殊疗养中心进行一次为期24天的治疗。这些疗养中心为儿童准备特别的食物，有助于他们排出身体里的放射性物质。
目前，白俄罗斯紧急情况部、自然资源与环境保护部、轻工业企业集团以及戈梅利州、莫吉廖夫州执行委员会共同负责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善后。此外，白俄罗斯已经建立致力研发辐射监测等设备的机构，并组织社会力量对辐射污染进行控制。
世界核协会报告数据显示，“石棺”覆盖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四号机组内部仍有约200吨放射性钴、30吨受污染的粉尘以及16吨铀和钚。据美联社报道，预计到2064年，核电站内四个反应堆才能全部退役。在此之前，核电站仍然“非常危险”。
【核能的未来】
在利用核能问题上，白俄罗斯政府没有因噎废食。白俄罗斯紧急情况部官员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强调，核电是具有成本竞争力的低碳能源，如要达到温室气体减排目标就要发展核电。2013年11月，白俄罗斯开始建造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这是白俄罗斯国内首座核电站。
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谈及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时说，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发生后，白俄罗斯做出建造核电站的决定并不容易。白方高度重视核电站安全，在建造过程中将严格遵守国际原子能机构相关规范和标准，将其建成世界上最安全的核电站。
白俄罗斯紧急情况部负责核与辐射安全部门官员介绍，鉴于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应对极端自然不可抗力成为建设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关注的重要问题。这座核电站设计为可承受6级地震，并已在2016年成功通过压力测试，其抗震裕度大于其他地方的普通核电站。
白俄罗斯历史上震级最强的一次地震发生于1908年12月28日，震级约为4级。
国际原子能机构副总干事兼核能司司长米哈伊尔·丘达科夫2020年检查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建设时表示：“有关福岛核事故后的所有改进措施均被纳入（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项目中，发电机组将能够长期稳定运行。项目设计运营期60年，我相信可以延长到100年。”
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由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建造，使用该公司第三代改进型核反应堆。一号机组于2013年11月启动建设，2021年6月投入商业运行；二号机组于2014年4月启动建设，2023年5月实现首次并网发电。两台机组发电量可满足白俄罗斯全国四成电力需求。
白俄罗斯《核能利用安全监管法》于2022年通过。2024年3月，白俄罗斯政府成立了为放射性废料选择存放地的国家委员会，奥斯特罗韦茨核电站的保障安全措施正在持续完善。
30多年来，白俄罗斯为了核安全付出许多，期盼的也正是安全使用核能，以便令其能够最终造福人民，这何尝不是一种“为了忘却的纪念 ”。（完）（新华社专特稿）
注：本文作者系新华社驻明斯克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