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西安11月14日电 题:记者手记:在“四普”现场,见证跋涉与热爱
新华社记者胡梦雪
清晨七点,微雨依稀。自陕西宝鸡岐山县城驱车出发,经344国道,辗转来到一处“三线”建设时期的工业遗址前。文物普查队员们的一天从“赶路”开始。
今天,他们的目标是从位置、地形、四至边界、文化内涵等角度,全面“揭秘”这个新发现文物点。
自今年5月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简称“四普”)转入实地调查阶段以来,各项工作有序进行,散落在中华大地上的不可移动文物信息持续更新。
近日,记者随国家文物局组织的“当一天普查员”基层行活动深入陕西宝鸡、咸阳等地,实地感受了这份工作背后跋涉于历史现场的辛勤与喜悦。
“你们看,这是之前打磨零件时使用的钢刷、竹筐,那边还有工位的标志点。”开工前,当地文物普查队员贾保弟饶有兴致地向记者介绍,这方工业遗址,原是一座由5个生产窑洞互相联通组成的机械厂,在不可移动文物认定标准中,属于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
从事文保工作30多年的老贾话虽不多,谈起文物来却头头是道。他说,这趟“外业”的基本任务就是记录测量数据、绘制草图、拍摄相关细节,尽量挖掘其中的文化内涵,为后续“内业”工作顺利开展,乃至文物认定和保护工作提供依据。
走进幽深的甬道,队伍“秒切”工作状态,深入开展观察和测量。宽3.8米,高3.76米,深6.6米,2号窑洞一侧,老贾一边卷起皮尺,一边熟练掏出放在马甲口袋里的记录本,在微弱的手电灯光下,利用“新鲜出炉”的数据,绘制起窑洞及其连接部位的草图。
所谓“外业”“内业”,是“四普”队员的惯用术语——“白天跑田野、晚上填数据”,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难走的山路,用手杖探深草,用手铲凿脚窝。找遗址,看标本,整资料,填表格,作登记,“里应外合”,每个人都是“多面手”。
好在有“高科技”助力。相比以往,数码相机、无人机航拍、三维扫描建模、北斗定位仪智能手持采集终端等已成为“四普”标配,样样都是队员的“傍身技”。
窑洞外,来自陕西省第三测绘工程院的测绘队员高凯摆弄着两件“宝贝”——一件是无人机,可以快速覆盖广阔区域、完成高清晰度拍摄;一件是RTK测量仪(实时动态测量仪),能实现文物位置厘米级定位。“科技赋能文物普查,提升了我们的数据质量和工作效率,特别是文物本体认定的精确度和全面性。”高凯笑言。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在这片文明悠远的土地上,俯拾皆是历史。丰厚的文化遗产资源,催促着“四普”队员们脚步不停,继续前往下一处文物点踏察。
位于岐山县东北部的岐阳遗址,被一片沉睡的冬小麦笼罩,地表大量的陶器残片提示着这里的沧桑历史。这是一处“三普”复查文物点,文化范围大,内涵丰富,新石器和商周时期遗物众多。专家指出,它距离周原核心区仅有10公里,很可能与周人迁岐的历史有关。
午后,从田野东南角深入遗址,记者跟在文物普查队员侯骁秦身后,深入到一处断面,学着找文化层、灰坑,辨认陶片、石器。这位来自宝鸡周原博物院的“90后”姑娘刚入职不久就投身到“四普”工作中。短短几个月,让她踏踏实实“亲近”了周原,感到收获满满。
宝鸡市文物普查队队长王颢透露,经过前期的辛苦踏勘和测量工作,这一“三普”时面积为8万平方米的文物点,规模扩大至本次调查的约33万平方米,根据文化层中采集的器物,时间上限可追溯到“距今约7000年的前仰韶文化”。
“这个陶片比较薄,是一个带有锯齿花边的口沿,器物上腹部带有交错绳纹,属于慢轮手制的陶器,可以判定为前仰韶文化。”站在雨后的泥土里,大家边认边记,鞋子越走越沉。积淀着数千年岁月的器物端详在眼前,脚下踩着的就是厚重的文明。
回到住处已是傍晚。来不及刷鞋,队员们又紧锣密鼓地清洗登记文物,开展“内业”工作。“四普”数据采集系统中,密密麻麻的资料页面等待他们“耕耘”。大到不可移动文物的使用情况和保存状况如何、简介描述是否精当,小到图片册页有无代表性、是否涉及相关参考文献,细节一一“敲定”,当日事当日毕。
数据显示,截至9月23日,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已复查25.3万余处“三普”不可移动文物,已调查发现1.8万余处新发现的文物。在陕西,全省107个县区中目前已有54个县区完成实地调查,这项“作始也简,将毕也巨”的工程,进展过半。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被问及参加“四普”最大的初衷和动力,队员们不约而同谈到热爱和责任——让我国文物资源“家底”更清晰、让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更可见可感。
“无论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古建筑等,每个文物点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一头牛一个牵法’嘛。最重要的是钻研其中,白天工作充分准确,‘内业’就‘砍瓜切菜’了。”侯骁秦生动地说。
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日拱一卒的坚守,也是业精于勤的沉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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