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贾雯静
2025年已至，回顾2024年，中国经济的发展历程很不平凡，面对外部压力加大、内部困难增多的复杂严峻形势，“信心”成为被反复提及的关键词。
作为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民营经济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作用重大，民营企业作为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对经济冷暖感触更为直接。市场监管总局统计显示，截至2024年9月底，全国登记在册民营企业数量超过5500万户，民营企业在企业总量中的占比稳定在92.3%。前三季度，全国新设民营企业619.1万户。这意味着，提振民营企业信心对于整体经济发展尤为重要，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答题。
2024年，党中央密集出台一系列重大举措支持民营经济发展，政策效果正在显现。2024年前10个月，不包括房地产开发投资，民间投资同比增长6.3%；规模以上私营企业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5.4%，比2023年同期增速提高2.9个百分点；民营企业进出口额同比增长9.3%，比进出口总额增速高4.1个百分点。
近日，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结合国内有效需求不足、新旧动能转换处于调整阵痛期等发展情况作出了新的重要部署，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推动解决公平竞争问题、开展规范涉企执法专项行动等政策举措，再次向经营主体注入了强心针。
受访专家表示，围绕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新的一年，民营经济发展环境将持续改善，发展空间将进一步扩大。民营企业应坚定信心，继续向前。
民营企业的信心源于何处？如何坚定信心？近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与多家民营企业对话，在经济前线，探问民营企业对经济发展的真实看法和深入思考。
从政策环境中来
赛维时代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作为一家面向全球消费者的技术驱动型品牌电商上市企业，2024年以来，在当前全球经济环境复杂多变的大背景下，行业面临挑战。公司副总裁张灯莲介绍：“全球经济在某些地区显示出复苏迹象，但地缘政治紧张、通货膨胀压力、货币政策紧缩等因素给经济增长带来不确定性，对全球需求造成了冲击。”
面对挑战，赛维时代表现稳定向前，2024年前三季度，公司实现营收68.02亿元，同比增长55.5%。在张灯莲看来，经营业绩的逆势上扬，离不开中国政策环境的不断优化，这是民营企业发展的底气。
这份底气，道出了民营企业的心声——信心源自政策支持。
2024年，从全国两会到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的顺利召开；从政府工作报告到各地方政策文件的发布；从中央政治局会议到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精神传递，其中制定民营经济促进法、优化营商环境、以政府投资有效带动社会投资等政策举措为民营企业吃下定心丸。
例如为扩内需，国家出台了多项促消费的扶持政策和激励措施。2024年3月，国务院发布《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7月统筹安排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进一步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11月启动中国国际精品消费月活动……
“政策部署接连出台，对促进消费、稳定增长、提振民营企业信心起到推动作用。”比亚迪相关负责人表示，2024年11月18日，比亚迪迎来第1000万辆新能源汽车下线，成为全球首家达成这一里程碑的车企，这其中，政策推动是因素之一。
政策是基础，信心还源自政府部门抓落实，为民营企业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2024年12月14日，由上海市商务委员会指导，上海市徐汇区政府支持的海智在线第九届采购供应链千人会召开，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3500多名采购、工厂及产业链上下游代表参会。
海智在线成立于2015年，是一家聚焦工业零部件的数字化平台，公司通过数字化、智能化的方式推动实现按需制造，力争提高中国供应链效率和能力，畅通生产的“最后一公里”。
但在下游消费市场不振，链主企业、同行业竞争加剧的背景下，海智在线面临订单和资金的双重压力。对此，当地有关部门整合资源，为企业提供帮扶。
海智在线CTO邬华伟介绍，2024年以来，政府多次搭台为公司推荐资源，以采购供应链千人会为代表，助力海智在线同数家第三方企业签署合作协议。
除点对点提供精准扶持，政府还着眼于广大民营企业，以优化营商环境为抓手，助力企业降本增效。
张灯莲以跨境电商行业举例，一方面，结合跨境电商企业经营涉及多环节、多端口数据对接的特点，深圳市商务局搭建跨境电商阳光化服务平台，打通“关、汇、税、贷、保”各关键环节，帮助企业降低合规成本和运营风险。
另一方面，针对跨境电商小批量、多批次业务特点，深圳海关通过寄递业务场所集约式、信息化管理，实现跨境电商包裹“随到随清、场内分流”，整体缩短运输时效，帮助企业拓展市场到北美及欧洲等区域的180余个国家和地区。
受访专家表示，好的营商环境就像阳光、水和空气，对经营主体而言须臾不可少，是民营企业应对外部冲击挑战、提升自身竞争力的重要支撑。
在与企业家的对话中，记者还感受到，民营企业的信心更植根于中国经济发展的良好基础和潜在的发展机遇之中。
张灯莲说：“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在于其完整的产业链条、高效的生产能力及成本效益。近年来，尽管面临劳动力成本上涨压力，但通过技术革新与自动化水平的提高，不少中国企业仍然保持了较强的竞争力。此外，中国拥有完善的工业配套体系，从原材料供应到成品组装，涵盖了诸多行业领域，有助于企业快速响应市场需求变化，缩短产品开发周期，降低生产成本。”
比亚迪相关负责人补充，中国新能源汽车产销量占全球2/3比重，这一数据的背后是中国庞大的内需市场优势，是推动民营企业持续前行的重要动力。
放眼全球，面对国际竞争局势的变化，上海频准激光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总经理张磊说，国外高端激光器面临禁运风险，对下游客户国产化要求提高，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国产替代的进程，推动部分民营企业从中低端向高端制造迈进，对于民营企业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
此外，“‘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也为民营企业开拓国际市场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张灯莲说。
从内生动力中来
2024年10月1日，作为OPPO在全国范围内最大的旗舰店，也是行业内首家以游戏为主题的旗舰店，OPPO贵阳万象城店正式开业，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前来打卡。
OPPO贵阳万象城店的开业，通过产品及渠道创新，满足了年轻群体的多元化需求，这也是民营企业在创新研发方面积极探索的生动案例。
在多位受访民营企业家看来，保持信心的内生动力之一在于研发创新能力的不断提高。
张磊解释，只有构建起自主创新体系，掌握关键核心技术，民营企业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有直面竞争对手的勇气。
商业航天作为战略性新兴产业，2024年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银河航天首席科学家张世杰说，作为商业航天领域的独角兽企业，银河航天面向支持未来手机直连卫星的宽带通信需求，开展新一代卫星研制工作。目前已完成“翼阵合一”卫星的二维展开关键技术攻关，针对大面积、复杂二维展开翼阵阵面研制了1︰1样机。
银河航天还加速出海，与国际伙伴深化合作。张世杰介绍，2024年5月，银河航天与合作伙伴泰国马汉科理工大学首次在泰国实现低轨卫星互联网宽带通信网络试验验证，这是我国低轨宽带卫星互联网的首次海外应用探索实践。
银河航天加速创新研发，是众多民营企业的缩影。全国工商联近日发布的《中国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报告（2024）》显示，2023年，民营企业研发投入前1000家企业研发费用达1.39万亿元，同比增长12.7%；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中，民营企业占95%。数据背后展示出，民营企业正不断以新质生产力推动自身发展，并为行业进步注入了新的活力。
民营企业保持信心的内生动力之二，在于不断提高运营管理能力。
首先，体现在提升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张磊说：“民营企业应具备全球和全产业链视野，结合企业自身特性，准确寻找有利的市场定位和战略选择，明确企业的核心顾客人群、目标市场，这样才能更好地推动企业快速发展。”
其次，体现在强化品牌建设。张灯莲说：“品牌化、精品化是企业保持持续盈利能力的关键，同时还需注重提升用户体验，通过优质的售后服务赢得消费者的口碑，建立长期的品牌忠诚度。”
沿此思路，赛维时代未来的发展重点之一是强化头部品牌，构建多元品牌矩阵。目前，公司以全链路数字化技术打造敏捷快反的时尚产业链，已孵化70余个千万级别的自有品牌。未来将在巩固现有品牌市占率基础上，持续拓展细分领域关联品牌，构筑坚实的品牌护城河。
最后，体现在决策效率上。比亚迪相关负责人表示，2023年，公司能够代表中国品牌进入全球汽车集团销量前十，更在于公司内部拥有快速的决策和高效的执行机制。面对复杂的市场环境、变化多端的技术路线，能够快速反应并付诸实践。
民营企业保持信心的内生动力之三，在于企业家锲而不舍的坚定毅力。
应该看到，面对压力和挑战，我国民营企业仍然展现出了较强的韧性与活力。2024年前10个月，我国民营企业出口同比增长9.3%，新能源汽车出口增长6.3%，机电产品出口增长8.5%；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发布的《2024中国民营企业500强调研分析报告》显示，2024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拥有66.67万件有效专利，较2023年增长9.39%……
事在人为，这些数据正是民营企业以埋头苦干精神搏击风浪的生动诠释。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到，要“弘扬企业家精神”。进一步鼓励广大民营企业家发扬“四千精神”，在新时代背景下坚定信念，探索更多可能性。
从前景预期中来
在外部环境与内生动力的共同支持下，不少民营企业家信心不断提升，推动企业稳步前行，构成了中国经济稳健发展的坚强后盾。
虽然民营企业仍然倍感压力和挑战，但在展望新一年中国经济发展蓝图时，不少受访企业家相信，改革政策和产业政策的相互配合将增强经济回升动力，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前景可期。
银河航天公共事务总经理徐颖特别提到，国家将要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这一政策预期增强了民营企业信心，希望未来能拥有一个更加开放、公平且充满活力的市场环境。”
记者采访了解到，民营企业的这份期待体现在多个方面。
针对国际市场，张灯莲等受访者谈到，当前国际形势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给民营企业带来了压力。世界银行在报告中曾预计，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将连续第三年放缓。这表明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可能提高国际贸易和投资的风险。
因此在宏观层面的开放政策上，民营企业希望能够持续扩大外贸友好协定国的范围，稳定贸易关税，简化出口流程，为民营企业创造更加有利的外部环境。
微观层面，张灯莲期待，政府更加关注关键技术环节和高成本因素方面的政策。具体而言，一是希望能够及时发布海外市场风险提示，帮助企业提前规避海外风险；二是希望加强物流基础设施建设，降低企业物流仓储成本。
针对国内市场，多位受访民营企业家关注到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专门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这是针对当前部分民营企业面对激烈行业竞争的针对性、关键性举措。
有受访企业家建议，部分行业正处于大浪淘沙的关键时期，希望政府适度超前推动相关行业的顶层设计和前瞻规划，从宏观战略、产业目标等方面构建起更加明确的市场竞争规则。
结合实践，OPPO的解题策略是不断通过技术积累应对市场竞争。市场数据显示，相较于中国市场，OPPO最新发布的Find X8系列全球售价普遍高出约2000元人民币。企业相关负责人表示：“截至2024年9月30日，OPPO全球专利申请量超过105000件，全球专利授权数量超过59000件，在国际市场上追求高价值竞争，为中国企业提供了出海新思路。”
对此有民营企业呼吁，希望有关部门能够进一步对企业知识产权保护给予针对性支持，减少企业在创新研发过程中的顾虑。
此外，民营企业还期盼有更多形式的减税降费政策，“尤其在市场准入、探索商业化闭环等方面，推出新政策、降低政策壁垒，让民营企业有更多机会参与或承担国家层面的重大任务，构建更加开放包容、公平良性的市场环境，助力民营企业取得长远发展。”徐颖说。
（《瞭望》2025年第1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