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文化 | 聆听山的声音

志愿文化 | 聆听山的声音
2024年10月22日 11:02 中国青年报
    武汉大学向日葵支教队成员。作者供图

    车轮轧着不平整的路,进了村子。我往窗外探去,狭窄的水泥路,低矮的房屋,高大的香樟树,村民们摇着蒲扇,饭后坐在树下纳凉。他们抬头看车子,我低头看他们。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点点星光,似纯粹的欣喜。

    2024年7月,我成为武汉大学向日葵支教队的一员。高中时那本只在第一页写了“要去支教”的日记本,终于随我踏上了前往湖北省赤壁市官塘驿镇随阳小学的支教之旅。

    第一节课的课件,改了又改,总觉着还是不行:忧心配图不合适,忧心文字表述不当,忧心吸引不了孩子们的兴趣,忧心讲不出想要的效果……

    真到了上课的那一天,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在自我介绍结语“你们可以喊我小左老师”之后,我感受到一股力量,从逝去的岁月中寻过来——那是我的老师们曾带给我的永不褪色的信念。

    我的授课主题是“品读文学”。自上学以后,几乎所有日子我都离不开阅读。语文课上,我带学生朗读一些文学作品,或许他们能自此喜欢上阅读,或许他们遇到困境时能从中得到启发,或许他们能从中找到兴趣所在,又或许能在他们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在之后的日子里,哪怕有一瞬间,他们无聊的时候会想着,“我要找一本书看看”……纵使一切如云烟飘散,什么也没留下,我也想让他们在这一刻,念一念书。

    第一节课选读的其中一个篇目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我笑着问,什么是少年,你们是少年吗?有些孩子点头说是,还有些孩子说,女生是少女,男生才是少年。解释过后我又问,少年的责任是什么?小薇站起来回答:“少年要做栋梁。”我接着追问,全班却没有人能说清“栋梁”是什么意思。孩子们的基础不太好,四年级的小志甚至连“河流”这个词也写不出来。但就是这样一群孩子,他们的思维里竟存在一个完整的逻辑——他们是少年,少年要做栋梁,做栋梁是他们的责任。你无法想象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多么澎湃,它跳跃着、翻腾着、显现出无尽欣喜。

    我在第二节课上终于记齐了班里所有同学的名字和模样,但每次点名时还得反应一会儿。孩子们的性格迥异,或顽皮,或文静,或跳脱……课上课下,我一寸一寸地观察着,捕捉他们每一个人的闪光点。

    一周的课程很快结束。周末两天,支教队开展了家访和调研。我们小组负责调研,我担任摄影师。胸前挂着笨重的老相机,颈背贴着降温冰贴,顶着近40摄氏度的高温,4个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

    与建筑高大密集的城市不同,山里的村子互相都离得很远。走在路上,时不时地吹来一阵风,热浪扑面而来。路边不是常见的绿化树而是竹子,风吹过,便簌簌地响着,比教室外的蝉鸣要沉闷。偶尔能在路旁看到独自一间的屋子,紧闭着门,敲了敲,主人不知是在午睡还是离家了。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几公里外的邻村了。选一条小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梧桐,上面挂着秋千。树干斑驳,巴掌大的叶子,也有样学样,绿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又敲了门,听见屋子里拖拉椅子的声音,门开了,是个70岁上下的阿婆。

    嘉晋走上前:“我们是新来支教的老师,您有空吗?可以打扰您几分钟做个调研吗?”老人家听不懂调研,直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准备关门。倩瑶赶忙说:“不用懂什么,就是想和您聊聊天。”进了屋子,她又忙前忙后为我们搬椅子和风扇。我端着相机录像,耳朵竖起来听得仔仔细细:她说小儿子在深圳打工,一年只有过年回来一次,两个女儿在镇上成家。她和老伴儿住在这里,不花什么钱,自己种的菜自己吃。村子里卫生所、卖肉的卖盐的都有,去镇上的公交也有,方便得很。当谈及村子里的教育,她便说自己没有孙子,并不知道学校教的如何。话落,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我随她的目光望向屋外:天上挂着几朵云,小鸟停在电线杆上,豆角爬上篱笆,玉米穗低着头,金灿灿绿油油的,是她的一日三餐。我猜想,她应当是想过年了。

    继续往前走,房子高低错落,我们挨家挨户敲门,和形形色色的村民长谈。村子缺水,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小孩。一位爷爷向我们抱怨高昂的补课费:“不想补,但没办法啊!镇上谁不补呢,你不补孩子的功课就比别人落下一大截。”他苦笑着说负担不起。虽杯水车薪,爷爷平日也通过拉竹子补贴家用,儿子儿媳则在外边打工。“以前我上学那会儿,放假时为了农忙。现在不种田,不应该放那么长的假才对。”是啊,漫长的暑假,于村里的留守儿童而言,似乎就只有电视、手机游戏以及增长的眼镜度数。说到最后,他感慨,“你们到了村子,让孩子去你们那儿上学,孩子暑假也有伴儿,能上课,还不花一分钱。我们村民都很感激你们,每年都盼着你们来”。我看见他的眼睛,分明就是初入村时看到的那寸星光!而我终于知道,那星光为何而来,那欣喜为何如此纯粹。

    那句“盼着你们来”穿透身体,直抵灵魂深处。2012年,第一批支教队员抵达随阳。12载风雨兼程,寒来暑往间,武汉大学向日葵支教队早已在这里生根发芽。而12年前的第一批小孩,也已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出发前,我的朋友很疑惑,问我为什么那些孩子暑假仍要上课。我终于能够给她留言:因为山里的孩子,要听山的声音。一日的繁忙要落幕了,风还是一阵一阵地吹。我摁下了今天的最后一次快门,跑上前和他们一起背对落日,走向新的明天。

    7月26日,支教的最后一天毫不留情地到来。因临行前的匆匆,随手塞进行李的明信片只有23张。但多么幸运,我们班恰好有23个孩子。我倾情写着送给每一个孩子的祝福与期盼,落笔的瞬间,脑海回放着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孩子们生来就对情感有着极强的感知力,你喜欢他们,他们也会喜欢你。只要我出现在他们眼前,总有数不清的“小左老师!小左老师!”他们会跑过来问你十万个为什么,也会冲上来给你一个熊抱,在我能稳稳接住每一个孩子的拥抱时,在我能脱口而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时,我要离开这里了。

    手里一张张数着明信片,心里头念着下午的结课典礼。我突然想着,给孩子们买点零食吧,随即跑着去村里头的小卖部。拎着大包小包跑回来,所幸赶在了结课典礼开始之前。

    平时的日子里,我讲了很多责任、担当,希望他们以后能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分完零食,把明信片一个一个递给他们的时候,我给每个孩子的叮嘱都是“开心长大”。起先只有我一个人说,发到第五张,孩子们加入我一起说“开心长大”。在一切将要结束的最后,其实我只想让他们快乐地过完童年,开心,长大。他们笑着,畅快响亮地笑着。我笑着,笑不出来了地笑着。明信片送到每个人手上的时候,我也点完了最后一次到。

    半个月的时间,放进人一生的岁月长河,可能就只有一捧水。我留下的足迹,最后是否会被雨水冲走也未可知。但山谷带给我们的、留给他们的,是一辈子也不会遗失的珍藏。

    见习编辑:郑欣宜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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