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究PMI在服务业与制造业差异化表现的形成机理,不仅有利于更为精准甄别出目标国家的真实经济生态,也可更加明确梳理出不同经济体的未来经济大势。
作为观测经济冷暖风向的窗口指标,制造业PMI(采购经理人指数)与服务业PMI不仅是各国政府制定与调整宏观政策的核心依据,也是企业与投资人进行决策的重要参考。两大指标因所投射的行业不一样导致数值的短期与长期变化高低有别,虽然这属于正常现象,但服务业PMI持续跑赢制造业PMI并且二者分化还在加剧,却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事实。深究PMI在服务业与制造业差异化表现的形成机理,不仅有利于更为精准甄别出目标国家的真实经济生态,也可更加明确梳理出不同经济体的未来经济大势。
经济趋势的“晴雨表”
通过对采购经理以及相关从业人员的月度调查汇总出来的PMI指数所显示的是现实经济活动强度与动态经济趋势,其中制造业PMI涵盖产出、新订单、就业、供应商交付速度以及库存五大关键指标,非制造业PMI包括商务活动、新订单、就业、供应商交付速度和库存五个核心指标,二者加权求和得出的就是综合PMI,其中非制造业PMI剔除了建筑业PMI后就是服务业PMI。为了清晰突出各行业的经济活动水平,不少国家在发布制造业PMI的同时,也将建筑业PMI与服务业PMI各自单独列出,只是相对于建筑业PMI而言,服务业PMI所牵涉的范围更广,更有代表意义,实际参考价值也就更为重要。
PMI的数值范围从0到100,其中0表示经济活动停滞,100表示经济活动达到最高水平,50为荣枯线。荣枯线之上显示经济处于活跃状态,之下则表示经济活动处于抑制状态。国际上目前存在两大PMI主流发布机构,一个是标准普尔(S&P),一个是美国供应链协会(ISM)。两大机构的PMI在覆盖范围、调查对象、样本规模、计算权重方面都存在差异。
对比来看,标普的调查对象不包括政府部门,要求被调查公司报告限制在美国本土业务范围内,且更关注企业部门和反映美国本土情况,数据更平稳,而ISM的调查对象则包括所有部门,且不限制跨国公司报告其境外业务,反映美国在国际大环境影响下的总体变化,数据波动更大;在样本规模上,标普覆盖美国1300家公司,问卷目标为采购与供应高管、首席执行官与首席财务官等,ISM则涉及600~700家公司,问卷目标限于采购与供应高管;在计算权重上,ISM的产出(商务活动)、新订单、就业、供应商交付速度以及库存五大分项指标分别占比为30%、25%、20%、15%和10%,而标普则采用等额权重,即各个分项指标均为20%,同时计算方法上,标普侧重关注需求变化,新订单、产出权重偏高,供应商交付、库存权重偏低,而ISM更反映综合变化,侧重关注全链条的现状。
考虑到中国的特殊国情,我国国家统计局与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CFLP)于2005年正式对外公布了中国制造业PMI与非制造业PMI指数,调查样本以大中型企业为主,共计730家样板企业中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任公司、外资企业、国有企业的比重分别占35.6%、27.6%、20.5%和12.6%,同时调查样本还充分体现了不同地区企业的代表性。国内还有财新中国制造业与非制造业PMI,由财新公司与标普旗下的Markit公司共同编制。在分项权重上,CFLP PMI指数借鉴了ISM的同样五大分项与分配比例,而财新PMI指数则与标普PMI基本保持了一致。
服务业PMI持续领先制造业PMI
受到新冠疫情的冲击,全球制造业与服务业PMI分别在2020年4月份创出了有记录以来的历史新低,同时美国、欧元区、英国、日本等发达经济体以及印度、巴西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制造业与服务业PMI均探到历史底部,虽然两大指标随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反弹,但如同疫情之前的表现一样,服务业PMI的反弹力度始终强于制造业,并且不同于最近几年制造业PMI长时间被压制在荣枯线之下或者偶尔跳到荣枯线之上而后又迅速回到线下,服务业PMI虽偶有波动,但却一直稳定在荣枯线的上方。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制造业PMI均值为48.5%,全年各月均运行在50%以下,这种状况今年以来依然没有得到好转,至8月份全球制造业PMI为48.9%。与制造业PMI持续疲弱不振完全不同,8月份全球服务业PMI升至53.8%的历史最高水平,且先前已有一年多远在荣枯线之上。从不同经济体来看,除了印度外,几乎所有国家的制造业PMI目前均没有摆脱荣枯线的残酷压制,同时服务业PMI均在荣枯线的上方持续稳定运行。
制造业PMI与服务业PMI的强弱分化,首先应当归因于服务业的天然禀赋与市场优势。一方面,制造业都是重资产企业,同时为劳动密集型行业,固定成本与变动成本巨大,无论是全行业还是单一企业,实现增加值的改善都十分不易,对比之下,服务业多为轻资产企业,投入成本压力比制造业小了不少,行业达到盈亏平衡点的难度也就少了许多。另一方面,制造业与上游原材料与燃料以及大类资产价格的变化联系更为紧密,相关性更强,于是,在近几年全球成本推动型通胀以及劳动力价格不断上涨的侵蚀下,行业增加值反复遭遇折损,相反,与资产价格仅保持着弱相关的服务业尽管也受到了通胀的影响,但同样的关键影响因子比如劳动力价格的上涨,对于制造业是成本的增升,而对于服务业来说也是行业增加值的提高。不仅如此,全球制造业生存在供给过剩的商业环境中,产品价格上升空间受到极大压制且总体处于下行状态,最终反映出的行业增加值也只是降低而不会上升,而服务业尤其高端服务业在全球范围内则是供不应求,价格上升的斜率变得日益陡峭,由此也带动着服务业增加值不断创出历史新高。
人口结构变化也是驱动服务业PMI持续走强的关键因素。目前全球60岁以上人口已超10亿,且伴随着“婴儿潮”一代退休的到来,世界人口老龄化正在加速演进,预计到2030年,全球60岁及以上人口将超14亿。老年人口的快速膨胀,使得医疗照护、养老金融、养老教育培训和人力资源服务、养老科技和智慧养老服务以及养老公共管理等全产业链服务需求空前增加,不仅如此,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除老年人外,青年与中年群体对康养服务的需求也与日俱增。按照全球健康研究院发布的报告,全球健康产业自2020年以来增长了27%,达到5.6万亿美元,至2027年产业规模将扩大到8.5万亿美元。还值得注意的是,根据《2024年世界财富报告》,目前全球高净值人士(拥有至少100万美元流动资产)达2280万,资产拥有量超过680万亿美元,这类人不仅推动了金融服务的特殊需求,而且也必然增配非金融增值服务需求,如私人教育、家族传承、高端医疗、健康管理、艺术品收藏和各种公益慈善活动,服务业因此获得进一步的赋能加力。
生产性服务业尤其制造业服务业的发展是驱动服务业PMI上升的重要变量。一方面,随着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企业对与信息的产生、传递和处理有关的服务型生产资料(如软件、AI等)的需求增长速度不断增长,同时生产的社会化、专业化分工与协作也使得企业的内外经济联系大大加强,从原料、半成品到成品,从研究开发、协调生产进度、产品销售到售后服务和信息反馈,越来越多的企业在生产上存在着纵向和横向联系,相互依赖度日益加深,进而导致对商业、金融、银行、保险、海运、空运、陆运,以及广告、咨询、情报、检验、设备租赁维修等服务型生产资料的需求量迅速上升。另一方面,随着产业链竞争的加剧和对用户需求关注度的提升,全球越来越多的制造业企业不再仅仅盯住实物产品的生产,而是会发散至实物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许多传统的制造业企业甚至专注于战略管理、研究开发、市场营销以及品牌输出等活动,制造业企业正在转变为某种意义上的服务企业,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的界限也日渐模糊,乃至目前不少发达国家制造业中的服务价值贡献占比达到了70%,印度、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制造业的服务产值也超过了35%,传统产业对全球服务业所溢出的增值红利可见一斑。
还需承认的是,旅游实际上已成为穿越经济周期与非经济周期的人类必然行为,这是因为非经济周期中民众收入不断趋向改善,旅游成为必选消费,而在经济周期尤其是危机过后,外出旅行又成为一种用于心理疗治或情感补偿的追加需求。世界旅游理事会的最新年度报告显示,2024年全球每10美元消费中就有1美元用于旅行,创下历史新高,旅游业对全球GDP的贡献在今年将达到创纪录的11.1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10%,同比增长12.1%。旅游业俨然成为全球服务业增值的主要扩张管道。
三点关键提示
一般来说,PMI中的五大分项指标会有4~5个月的领先效应,同时,与GDP、非农就业、消费以及CPI等指标相比,PMI的最大特点是发布时间早,其中ISM制造业PMI往往是每月第一个工作日发布,非制造业PMI于第三个工作日发布;标普的制造业与服务业PMI于月底发布初值,终值则是分别于每月第一个工作日和第三个工作日发布。因此,PMI对国家宏观经济活动以及企业与投资者的经营决策具有先行指导意义,只是在分析PMI数值时需要重点注意三个关键点位。
首先,PMI是一个环比意义而非同比意义的非定量扩散指标。环比条件下,现实值比邻可比值,由此做出的扩散性预测相对而言要准确得多;同比条件下现实值距离可比值显然要远,此时做出动态判断势必会发生不小偏差。因此,对于制造业PMI与服务业PMI的研究运用必须统一到环比意义上来,随意地错用同比方法或者在制造业PMI与服务业PMI上同比与环比滥用,都会造成重大的经济决策失误。
其次,观测经济真实现状与未来走势既要看制造业PMI,也要看服务业PMI,更要看综合PMI。一般而言,综合PMI的升降要么是由制造业PMI与服务业PMI共同协力所引起,要么是由其中一个指标的同向运动所导致,前一种情形下,无疑可以轻易做出经济是扩张还是收缩的结论,而针对后一种情形就要仔细甄别,尤其须高度警惕单独运用制造业PMI值或服务业PMI值所导致的明显预测偏差。以近一年的美国经济为例,之所以没有出现市场所预判的衰退结果,就是因为疲软不振的制造业PMI拉低了综合PMI,甚至许多人仅以制造业PMI为观测点进行发散性推测,而一个客观事实是,美国的服务业PMI要显著优于制造业PMI,即便是制造业PMI持续走软,也并不能代表美国经济必然出现衰退。
再次,无论是对于全球经济还是单一经济体而言,目前制造业PMI与服务业PMI实际处于完全非均衡状态,与二者相对应的预测态度可体现出方向性倾斜。一般来说,制造业PMI值占比较大的国家,与经济周期的共振性较强,经济的未来康复过程会较为漫长而曲折,所做出的经济前景预判不可偏向乐观;相反,服务业PMI值占优的经济体同经济周期仅会发生弱关联,经济的抗跌打能力与自愈能力比较强,经济的回升进程也更快些,对于经济接下来的走势可适度看高一线。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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