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假日消费是观察经济发展的一扇窗口。随着春节的脚步日益临近，全国各地消费市场迎来了新一轮热潮。在这个充满喜庆与团圆氛围的节日里，人们的消费行为不仅反映了当下的经济状况，更是未来市场走向的风向标。为深入探寻假日消费新趋势，近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走进餐饮、文旅、电商、农村等多个消费市场，深入基层一线，实地探访多个地区的消费场景，以期从微观层面为读者呈现一个真实、生动又充满烟火气的假日消费图景。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王小霞
■见习记者 钟秋月
作为北京的标志性商业中心，朝阳合生汇购物中心汇聚了约200家各具特色的餐饮店，每到周末，这里便成为众多在国贸工作的人们放松休闲的好去处。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近日探访该购物中心时发现，餐饮区人声鼎沸，许多顾客在热门餐厅外排起了长队;而相比之下，服装购物区则显得有些冷清。
北京市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全市规模以上的餐饮业总利润为1.8亿元，较上一年同期大幅下滑，利润率也在下降。这一数据反映出北京餐饮行业当前正面临的挑战。
业内人士指出，餐饮行业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餐饮消费大盘稳定，然而行业竞争日趋激烈，利润下降，迭代提速，餐饮业正悄然经历着一场深刻的变革与调整。
消费习惯的变化
使得餐饮企业竞争加剧
01
多位餐饮行业从业者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当前餐饮业消费出现了诸多新变化。
在品类选择上，消费者越发倾向于选择中低端型餐饮。“在过去一年中，人们的就餐偏好开始从商务型餐饮，逐渐向家庭亲友聚餐、个人饱腹型餐饮转变，带来的结果是高端精致餐饮、大型中式正餐的市场份额有所下滑，而火锅、小炒、烧烤类餐饮表现突出。”红餐产业研究院执行院长唐欣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记者从一位房地产中介人士处了解到，在合生汇购物中心，人气最旺的商铺当属B1和B2两层，这两个楼层恰好是小吃店最为密集的区域。该区域的小吃店商铺可谓炙手可热，“一铺难求”的情况屡见不鲜。
“2024年这个时候，购物中心小吃店的租金大约在每平方米2000元，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到了2025年年初，租金就已经飙升至每平方米3000元左右，小吃店的商铺仍然是供不应求。”上述房地产中介透露。
同时，在口味偏好上，消费者越来越重视健康和绿色烹饪方式。中国消费经济学会副理事长洪涛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减盐、减糖、减油”成为了新风尚，与此相关的餐饮创新业态不断涌现，如“种植养殖基地+中央厨房+餐饮门店”经营模式，以及专为老年人设计的食堂等。
京东消费及产业发展研究院数据显示，多数消费者在购买食品前会认真研究配料表。68.8%的消费者会关注“0糖0脂0卡”等低热量标签，受访者中，超半数会关注“0添加”相关标签，选购纯天然食品。
此外，由于线上消费习惯的养成，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选择通过外卖平台或线上预订的方式享受美食。记者随机采访了15位不同年龄段的餐饮消费者，并查阅了他们在饿了么平台的年度报告，发现他们的消费总额大多在1000元至10000元之间。这表明，点外卖已成为人们普遍的日常消费方式。
随着消费者的消费选择、口味以及消费习惯发生变化，餐饮企业也随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2024年餐饮行业的竞争尤为激烈，同行之间的价格战打得如火如荼，大有‘你降一元，我减两块’的态势。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最终将一碗特色鸡杂面的定价稳定在了15元左右。”北京市朝阳区一家颇受欢迎的“姜太公遇小面”小吃店店长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这家主打重庆风味的小面馆，凭借其地道的口感和亲民的价格，位居大众点评重庆小面排行榜第三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网红打卡地。“虽然客流量还行，但行业内卷现象也让我们倍感压力。为了保持竞争力，我们需要不断调整策略，找到既能吸引顾客又能保证品质，还要能使得店铺盈利的平衡点。”上述店长表示。
广东省食品安全保障促进会副会长朱丹蓬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分析称：“从2024年开始，餐饮行业乃至食品板块都出现了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追求极致的性价比’。很多餐饮企业都在进行促销，推出了特价套餐。”
记者在汇总抖音团购和美团团购数据时注意到，低价套餐正在席卷美食团购平台。定价亲民的低端单人套餐，如9.9元、15.9元的小面、卤肉饭、酸菜鱼等，销量异常火爆，多数都达到了上千单;定价在99元、159元的中端双人套餐，如火锅和烤肉等，也在团购榜单上占据了前十的席位。
“轻社交”
使餐饮消费呈现新趋势
02
为什么餐饮市场会产生上述变化?唐欣向记者剖析了上述消费趋势形成的三个主要原因。
首先，是“轻社交”现象的兴起。随着社会规则的日益清晰，传统的“走关系”文化逐渐淡化，通过餐饮来维系传统社交关系的需求减少。其次，品牌祛魅现象的普遍化。互联网的发展增加了信息透明度，年轻消费者不再迷信大品牌，消费选择更趋向理性。再次，猎奇与尝鲜心理的驱动。社交媒体上大量的美食分享推荐，使得消费者容易被新奇菜品和地方美食餐厅所吸引。
“现在我不再热衷于花钱请客吃饭了，更倾向于精简社交，因此，我创建了一个‘饭搭子’群聊。”北京姑娘陈念分享道。
在美食爱好者热衷打卡的小红书平台上，一种新型的餐饮消费方式——约“饭搭子”正悄然流行开来。这里的“饭搭子”指的是一群愿意共同分担餐费、共享美食的伙伴，实行AA制消费模式。
记者加入了其中一个“饭搭子”群聊，发现大家在群里探讨的多是新颖别致的餐厅，如日料店、顺德菜馆、新疆餐馆、云南菜等，这样的形式不仅让每次聚餐都充满了新鲜感，也让每个人的钱包更加“轻松”。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生活品质的提升，当下的消费者也更加关注食品安全。在过去的一年中，部分餐饮企业被媒体曝光存在卫生不达标、食材来源不明等各种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选择回归家庭，自己下厨做饭。
“天天吃外卖，时间久了，我对外卖平台上那些重复而单调的餐食感到厌倦——不是油腻的快餐，就是味精放得超多的盖浇饭。吃多了这些，我心里难免会担心自己的健康。”在北京市上地商务区工作的白领吴晓慧说道。最近，她下决心改变这种生活方式，在超市购买新鲜的蔬菜和瘦肉，准备自己动手做饭。
事实上，当下不少消费者对食品健康问题的关注度不断提高。1月5日，记者来到北京顺义区山姆会员店，超市内人潮涌动，尤其是位于一楼的生鲜区，更是吸引了大量顾客驻足挑选。记者随机访谈了多位顾客，在谈及购买食品的考量因素时，大部分消费者均表示，更加注重食材本身的品质。例如，在选择肉类、蔬菜等生鲜食品时，尤其关注食材的新鲜度、产地、养殖或种植方式等。
激烈竞争下
企业寻求创新之路
03
中低端餐饮越来越热，高端餐饮却不断遇冷。
北京市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正餐服务的收入增速进一步下降至10%，成为餐饮行业唯一收入出现负增长的品类。过去一年中，甚至有多家高端老牌京沪餐厅闭店。
一位餐饮业从业者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北京餐饮业面临房屋租金高、用工成本高、食材价格高等问题，在北京做餐饮行业就像是一场豪赌。“合生汇的这些小吃店铺，每季度的换手率高达30%以上。这预示着每季度每3家餐饮店铺中，就有1家淘汰出局。”
高昂的租金与严苛的经营环境似乎构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却仍无法阻挡中低端餐饮店开店的步伐。据《2024北京餐饮业观察报告》显示，2024年上半年，北京市餐饮业注册量达4842家，平均每天新开餐厅数量约为26.5家。同时，餐饮企业的注销和吊销数量也有所增加，由此可见北京餐饮行业的竞争激烈程度。
“2025年预计餐饮行业竞争会更加激烈，马太效应也将进一步加剧。因为，很多头部企业依托品牌、规模、粉丝效应以及供应链的完整度，已经取得了整体的成本优势。”朱丹蓬说道。
面对利润空间收窄、价格战激烈以及传统经营模式的束缚，很多餐饮企业开始深刻反思并积极寻求创新之路。一些餐饮企业将目光聚焦于消费者需求的细微变化，不断调整和优化自身的经营策略。“各种餐饮创新业态开始不断涌现，如餐饮卫星店、预制菜等，实现了线上线下融合发展。”洪涛说。
据悉，餐饮卫星店指的是不提供堂食，只做外卖配送的门店，不仅符合市场需求，还能够降本增效。目前，已有海底捞、农耕记等中端餐饮品牌开始发展卫星店业务。
还有部分餐饮企业开始着力攻克餐饮周边服务。“随着社会发展，消费者对于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事物更加青睐。在忙碌和压力的生活中，人们更愿意为那些能够带来愉悦、放松或满足感的事物买单，这也为部分餐饮企业提供了新的发展方向和机遇。”唐欣说道。
“餐饮企业除了要关注餐饮市场细分领域的需求外，还要注重给顾客提供情绪价值。在当下的市场环境中，餐饮品牌要积极打造消费新场景，培育消费新增长点，不仅要为顾客提供高质量、味道好的菜品，还要满足顾客的精神需求。”西贝餐饮集团相关负责人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该公司最新战略定位是“家庭欢聚餐厅”，品牌在升级专业儿童餐的同时，还将创新包括亲子厨艺课堂、宝贝生日会等，致力于为家庭顾客提供更好服务。
多项政策进一步
激发餐饮消费潜力
04
餐饮消费作为内需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日益凸显。2024年，餐饮行业展现出强劲的复苏势头和蓬勃活力，成为推动消费市场持续扩大的重要力量。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前11个月，全国餐饮收入为50169亿元。
为了推动餐饮行业的高质量发展，2024年3月，商务部等9部门发布《关于促进餐饮业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推动餐饮业高质量发展。
同时，地方政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拉动餐饮消费。2024年12月以来，上海、广州、杭州、武汉等城市纷纷推出餐饮消费券或优惠券，旨在提振消费者信心，促进餐饮市场繁荣。
“发放餐饮消费券对提振餐饮消费具有积极作用。接下来，可以有效发挥行业协会和媒体宣传的作用，通过将消费券与培育‘名菜、名小吃、名厨、名店’相结合，共同打造一批‘美食名城’‘美食名镇’等品牌，去有效激活餐饮市场。当前，随着我国对外免签国的增加，境外游客数量显著增长，具有鲜明特色的地方品牌美食也能进一步吸引和激发外来游客的消费热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漆云兰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餐饮市场存在一定的消费刚性，单纯依靠刺激较难产生大量额外用餐需求。因此，促进餐饮市场消费应重点鼓励高端餐饮消费、带有文化属性的体验型餐饮，以及多元化的‘餐饮+’模式，以此增加餐饮业经济附加值。”唐欣认为。
在洪涛看来，众多城市发放餐饮优惠券，体现了政府对餐饮市场的支持。“但是，餐饮业的发展归根结底还是要遵循自身发展规律。餐饮企业可探索农商旅文体健等融合的特色餐饮发展模式，规避低价竞争的现象。”他说。
深圳市某区委宣传部相关人士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当地自发放消费券以来，从数据上看，目前领取消费券的用户众多，显示出消费者具备一定的消费能力。但实际到店核销使用的用户却不多，这也反映出部分餐饮门店吸引力不足的问题。
“现在餐饮行业面临的一个挑战是同质化竞争严重，这是一种低效竞争。为了破除这一现象，政府可以支持餐饮技艺创新，鼓励形成具有地方特色和文化内涵的餐饮产品;鼓励开展餐饮技艺传承工作，包括举办技能竞赛、推广餐饮技艺传承的活动等。”漆云兰说道。
为了进一步激发餐饮消费潜能，漆云兰强调，要继续加大部分政策支持，包括对餐饮企业的税收优惠、降低融资成本和优化营商环境;对于露营经济和文旅融合等新型餐饮消费场景，应尽快出台相关经营活动的配套措施，为其提供快速通道。
“过去几年，餐饮市场虽历经波折，但展现出了强大的韧性。”多位受访行业专家指出，短短两年内，市场规模成功突破5万亿元大关，彰显出餐饮市场的强劲复苏势头和巨大的增长潜力。专家进一步预测，随着政策支持持续加强、市场环境不断优化以及消费者信心逐步恢复，2025年餐饮市场有望迎来更加蓬勃发展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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