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樑:用做科学的态度做艺术

颜文樑:用做科学的态度做艺术
2024年11月08日 01:20 北京青年报

《颜文樑像》李宗津49×64cm1975年纸板油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月夜泛舟》颜文樑63×47cm布面油画1983年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国庆十周年》颜文樑1959年58×89cm布面油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上海炼油厂》颜文樑1975年60×98cm布面油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厨房》颜文樑1920年47×63cm纸本粉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旭日照东墙》颜文樑1965年30×37cm纸本油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晚霞雪景》颜文樑1975年22×33cm木板油画中国美术馆藏

《苏州拙政园》颜文樑1964年26.5×37.5cm纸本油画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藏

《重泊枫桥》颜文樑1980年26×51.5cm布面油画中国美术馆藏

◎罗元欣展览:生命是短的艺术是长的——颜文樑与苏州美专展期:2024.9.28-11.10地点:北京画院美术馆画家钟涵曾说:“以颜先生而论,他是一生热心于移植西方传统绘画的,而他的心思则始终是爱着自己的本土,他期望这块土地上能开放出新的文化花朵。”钟涵说的颜先生,即是颜文樑。颜文樑是中国近现代美术的启蒙者和融合中西的中国现代绘画开创者之一,与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并称为四大美术教育家,为我国培养了众多美术人才,深刻影响了中国美术的发展。习画中学为养,西学为用正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的展览“生命是短的艺术是长的——颜文樑与苏州美专”,二层展厅布置得像一间巨大的美术教室:颇有年代感的旧课桌椅,墙壁上印着大量颜文樑自己总结的绘画技法、艺术心得,仿佛写在黑板上的板书或教案。前半生钻研绘画,后半生投身美术教育事业,颜文樑为中国美术带来的不仅是绘画,更有他经过多年思考积累的无价之宝。著名美术理论家尚辉曾对颜文樑的人生和艺术做过系统性研究,他在《颜文樑年谱》中提到:1893年,颜文樑出生于苏州干将坊,“樑”通“梁”,名字取栋梁之意。颜文樑的父亲颜元,字纯生,因左耳失聪,自号为半聋居士。颜元天生喜欢画画,曾师从海派大师任伯年,又向任薰、任预求教。他擅山水、花鸟,尤擅佛像人物,受吴昌硕好评。颜元很重视颜文樑的学业,颜文樑儿时所受的是传统的私塾教育,学习《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中庸》《论语》。12岁时,颜文樑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临摹《芥子园画谱》。1906年,颜文樑14岁时,科举考试被废除,他进入长元吴公立高等小学读书,跟随图画教师罗时敏学习铅笔画,这让他接触到中国画之外的绘画种类。在那一时期,他创作了《浒墅关车站》《惠山》《苏州火车站》,是他对西画的最初尝试。17岁时,颜文樑考进商务印书馆成为技术生,其中的美术教材是日本编写的《洋画讲义录》,由此,他开始对西画进行系统性学习。毕业后,颜文樑被分配到铜版室做练习生,负责刻蚀铜版画,刻蚀铜版是非常细致的工作,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成就了他日后绘画中的细腻感。没多久,颜文樑又被调至图画室工作,并跟随室主任、一位日本画家学习西洋水彩画。有一天,他在一家镜框店看到一幅油画的印刷品,画面上逼真的水果令他为其中的绘画技法折服。1912年,颜文樑辞去商务印书馆的工作,回到苏州专心学画。钻研屡败屡试的油画材料试验油画是西画的重要画种,在西画的学习中,颜文樑必然要尝试油画实践,但在那个时代,油画颜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得到的。所谓油画,其中油是关键因素。现在常用的是快干性的植物油,如亚麻仁油、罂粟油、核桃油来调和颜料,用具有挥发性的松节油作为颜料的稀释剂。油画最早产生于15世纪的荷兰,为了追求油画材料的稳定性,欧洲的画家们经历了300多年的摸索,直到19世纪著名画家委拉斯凯兹,油画材料的体系才真正成熟。颜文樑首先面对的就是用什么材料调和色粉的问题。没有参考知识,他只能一点点尝试,先后试过熟菜油、蓖麻油、瓷漆、熟桐油,都失败了,后来发现可以用鱼油加松香水溶解色粉,而且干燥的速度比较快,他用这些材料创作了自己的第一幅油画作品《石湖串月》。展厅中的这幅画是他自己后来根据回忆仿画的,当时,这幅画以八元的价格被人买去。这种自己研究出来的调和油画颜料的方法仍然有很多缺陷,他希望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于是四处寻找资料,后来听说应该以亚麻仁油调和色粉,便专门去往上海购回一瓶亚麻仁油,果然效果更好,颜文樑用这种新颜料创作了第二幅油画《飞艇》。尝试以新方法画旧场景颜文樑不但要解决西画材料的问题,也急于想解决西画绘画技法的问题。西画和中国画最大的不同在于注重透视学、解剖学,在二维平面呈现三维世界的真实场景。颜文樑最为注重透视学的学习,他在21岁时得到了一本《透视学》的书,从此开始对透视学孜孜不倦地研究,1928年撰文《透视浅说》刊载于《沧浪美》。1955年,63岁的颜文樑依然认为透视是西画创作中的重要问题,将自己多年的研究感悟、创作体会及教学经验全部呈现在所编写的《美术用透视学》一书中,这本书把绘画创作中遇到的透视学知识进行了极其缜密、详尽的解读。颜文樑于1920年创作的粉画《厨房》,是他早年掌握了透视原理之后的代表作。他以细腻的笔触刻画了一间他所熟悉的老旧厨房内的场景:光线从画面右侧的木窗透进来,整个厨房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靠窗的桌案上零散放置着瓶瓶罐罐,窗外的光闪动在陶瓷、玻璃等不同质感的器物上,一块白色的抹布耷拉在桌边上,似乎刚刚有人将它随手扔在这里,一个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里面墙边的炉子上红色的炭火映衬出屋子的昏暗和宁静……这一幕让人想起童话故事《睡美人》,似乎有人说了一句咒语,瞬间一切都停止了。光影顺着墙壁变化,从暗到明,灶台上方神台前蜡烛的两个明亮的光点,打破了单调。一个小女孩坐在厨房的地板上,逗弄着两只可爱的小猫。继《厨房》之后,他又创作了《老三珍肉铺》。在颜文樑这个时期的作品中,所有的物象被笼罩在一层棕色调的老旧的光中,他很注重通过光表达一种氛围感和时光感,用这种传到中国的“新”的绘画方式,描绘他曾经万分熟悉的旧时代的场景,这令画面有了一种奇妙的张力——西方与东方的张力,新与旧的张力,熟悉与陌生的张力。办学沧浪亭里的美术学校1922年7月,颜文樑与几位同道中人尝试创办了一所暑期美术学校,招生广告一出,许多学生前来报名,这令他更有信心举办一所长期的美术学校。他们把校址定在了苏州沧浪亭附近,借用一所中学的旧校舍。9月,苏州美术学校成立,招收了14名学生。1927年学校正式迁到沧浪亭内。1926年至1928年正值北伐战争期间,国民革命军北上讨伐北洋政府,1927年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这一系列事件也影响到苏州的教育界,很多学校的教员被解聘。颜文樑面对乱局,决定暂缓学校的事务,前往法国巴黎学习。36岁的颜文樑在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素描,去博物馆、美术馆临摹名画,在欧洲游览并画了许多风景写生。经历了两年的学习之后,回国前夕,他心心念念着苏州美术学校的教育,购置了4000多册图书、460多件石膏像托运回中国,成为日后学校宝贵的教学资料。1932年,苏州美术学校成立十年后,被批准为大专院校,并迎来了新校舍的落成。新校舍外观的古希腊爱奥尼亚式廊柱格外引人注目,外观上,沧浪亭的中式飞檐翘角与校舍典雅式的爱奥尼亚柱形成了强烈对比,内在却有着古典的和谐。这样的学校环境,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颜文樑艺术教育的梦想——愿“山明水秀之苏州,成为世界美术之中心。光华灿烂之美术世界,更从我校微光中发现”。理念科学的美术与实用的美术颜文樑提倡在美术教育中必须要用科学的思维和视角进行学习和创作。他说:“科学不是美,但艺术利用科学能产生美。科学与美术是有联系的,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都是科学,画家不能不利用科学。”他尤其强调透视学和色彩学在美术学习中的重要性,自己身体力行地进行实践并撰写文章,以此补充当时十分匮乏的美术教学资料。当时,中国工业发展极其落后,更难谈及产品之美。颜文樑很早就注意到这点,提倡在美术教育中要增加实用美术的科目,“易言之即以实用艺术为普遍之研究,而寻求生产上之发展,进而研究纯粹的、美的、鉴赏的艺术”。颜文樑的这一理念无疑是超越了时代,十分具有远见卓识的。他将这一理念贯彻实施。1933年,苏州美术学校就开办了实用美术科,教授学生印刷、铸字、制版、摄影等,1950年又开设动画班。颜文樑希望将美的理念融入产品中,以此影响人们的生活,提高大众的审美。内核真善美的理想贯穿一生颜文樑曾经说过:“什么叫艺术?凡是通过对某一事物的再现,创造出既真又善且美的形象,这形象能激动人们的感情,启发人们的思想,给予人们以美的享受,这就是艺术。”“真善美是我们艺术家追求的宗旨。而真是善与美的基础,不真何来善美,不美不善者必失真,因此,我们画家首先要求真。”没有真的善是伪善,没有真的美是伪装,他一生秉持着真善美的理想做艺术、做老师。艺术中的真不仅仅是用西方科学性的绘画技法再现真实世界,更是在创作和教学中的真情实感,用真的热忱的态度面对艺术和学生。颜文樑所谈的真或许是超越了道德层面的本心,是从内而发的真性情。有了真,才有了热爱,有了执着,有了面对一切挫折和困难坚持下去的勇气。他认为艺术中的善是用艺术的方式服务于人类,是“帮助人们认识社会,认识自然,从而促使社会进步”。他举办画赛会,创办美术学校,成立实用美术科,无不是期望用艺术改变社会,以艺术启蒙人们思想,改善人们生活。如今回望颜文樑的艺术理想和他为之而付出的实践,我们依然会感叹他的许多理念放在今天依然不过时,甚至有更高的道德感和前瞻性。更是感慨与赞叹他于乱世之中,那颗诚挚的面对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的心。于是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造就了颜文樑的艺术观?出生于清末的颜文樑,从小所受的是传统的儒家教育,是《大学》的“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中庸》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或许这构成了他人生之初的底色。人之所以为人,要行君子之事、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艺术理念中的真与善,与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是一脉相承的。然而,儒家的理想不能挽救当时衰颓的中国。颜文樑出生的第二年即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清政府以失败告终,签订了《马关条约》,割地赔款;1900年八国联军发动侵华战争,清政府与11国签订《辛丑条约》,赔款白银4.5亿两;1917年张勋复辟,彻底打破了中国人的旧梦,人们认识到旧的体制已经无法救中国。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德先生”和“赛先生”两面旗帜深刻改变了彼时中国知识分子的世界观,民主与科学被认为是改变中国的有效途径。在此时代背景下,颜文樑作为一名有追求有良知的渴望改变中国衰落现状的知识分子,科学与民主的理念也必然融入到他的艺术创作与艺术教育中。他长期对西画中的透视学和色彩学进行研究和实践,并撰写成书,就是在贯彻“科学”的艺术理念,成为他寻“真”的一部分。而他所坚守的艺术的“善”,是遵从内心天性、理想,寻求艺术改造社会、服务社会、启蒙人心的发展之道的善。颜文樑和他的同辈这代知识分子生活在旧中国崩塌和新中国建立之间,在新与旧交替的巨大变动中,他们没有选择放弃,而是自觉肩负起责任,使命感促使他们一生都以“真”的态度面对自己、他人和世界,并把善与美传播到四方。供图/北京画院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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