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lex Konrad
WeWork崩盘和新冠病毒之间，孙正义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Vision Fund）的价值在股市遭遇了不少质疑声。但是这位传奇投资人持有其他的软银资产，他有以往的投资成绩，心中也有一个计划。
软银创始人孙正义。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伴随着黑色SUV车辆的一阵关门声，软银创始人孙正义和他的随行人员快步走进美国顶级海鲜餐厅Le Bernardin的私密空间，这位日本亿万富翁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优衣库的金属灰色羽绒服，很容易辨认。
3月初的这一天，孙正义邀请20位全球顶尖的资产管理人聚首曼哈顿中城。他交出自己手中的彩色手提袋——而不是公文包——在三边大桌子一侧中心的位置落座。一天前，他曾与更多投资人进行交谈，但他宣称今天早上是独一无二的“首次公开募股前峰会”，该会议吸引了身价共计数万亿的听众，其中包括坐在他旁边的贝莱德集团（BlackRock）的Larry Fink。
“也许有人觉得软银在挣扎，但我们仍在继续发展。” 孙先生对他们说，“不要纠结过去”。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软银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无疑是世界上最受人严格审视的。当然，这也有充分理由。在过去的三年中，孙正义下了数次豪赌（准确地说是88笔），估值高且大胆。但事情并未按计划进行。首先是优步，愿景基金投资较晚，损失不小。其次是WeWork，自2017年以来，软银已经向WeWork投资了超过100亿美元的资金，但以自我为中心、进行自我交易的公司创始人Adam Neumann草草辞职后，WeWork撤回备受诟病的IPO计划，从那以后公司便陷入了困境。孙正义向团队承认，这是一个“艰难时期”。前一天，他曾私下对《福布斯》做出较长解释：“我们对WeWork估值过高，而且太相信这位企业家。但我认为，即使是WeWork，如果任命了新的管理者，制定了新的计划，那么相信我们可以扭转局面并获得良好的回报。”
为改变现状，孙正义以史为鉴。具体来说，孙正义成就霸业的一笔生意，也是软银投资宝库中最璀璨的珍珠，也就是他给中国电商平台阿里巴巴的2,000万美元支票——目前，这笔投资的市值已超过1,200亿美元。“阿里巴巴头十年的营收几乎为零。” 孙正义告诉他们，“但是一旦开始创收，便飞速增加。”
为了强调，他讲了9家被投公司，每家20分钟。孙正义表示：“这些公司迈出的第一步早于其他公司”， “这是开始。我希望您能够看到并感受未来。”确实有些公司很不错，比如抖音母公司字节跳动和韩国电商企业Coupang。
但是，问题并不在此。三月初，由于亚洲新冠病毒的爆发，Coupang正在做远程展示。整个管理层，包括孙正义在内，似乎对疫情的爆发并无准备。看来，孙正义对WeWork的预测已经错得离谱-从WeWork的债价来看，软银在该公司的投资价值似乎正趋近于零，即便是最好的情况，也是微乎其微。总的来说，愿景基金在共享经济、交通、旅游和房地产等领域较高估值的后期投资同样不尽如人意。会议结束后约两周，软银的股价相对其各子公司的总企业价值折让73％。
情况变化如此之快，以至于如果愿景基金完全关闭，软银的股价实际上可能会上涨。孙正义近期做出让步，尽管他长期不愿如此，并同意出售软银的部分上市资产（预计包括阿里巴巴股份的一部分），作为410亿美元回购软银股票和偿还债务计划的一部分。投资者欢呼雀跃。
是的，它显示了对股价的支持。但是公司还宣布，主要是对肯定它的人群，刚起步的第二个愿景基金在进行新投资时会更加谨慎。“我们知道这种情况下需要做什么，”首席财务官后藤健三表示，“我也相信孙正义懂得股市运作。” 后藤健三是孙正义的长期亲信，他在媒体上露面的次数比他老板还要少。
愿景基金不仅是史上最极端的投资工具之一，还快速地对企业进行品牌重塑。该基金狂热地拿下了一大批交易，结果让公众忘记，软银已经持有大量蓝筹资产，而且由于愿景基金中约70％的资金来自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阿布扎比主权基金，以及像苹果和高通这样的硅谷巨头，因此限制了声誉外其他风险的敞口。
软银仍然拥有英国芯片制造商Arm，无线运营商Sprint（将于4月与T-Mobile合并），持有阿里巴巴和日本运营商SoftBank Corp（后者于2018年上市）等公司大量股份。
而且软银也有孙正义。没有人像他一样在20年前借雅虎和E-trade等公司乘互联网泡沫的势头；也没有人比他损失更多（准确地说，是软银市值的99％）。他失去了财富，但他依旧保持清晰的洞见并赚回了数十亿美元。“在互联网时代的开端，我也受到过同样的批评”他说， “甚至比现在更多。
“在战术上，我有遗憾，”他继续说道，“但从战略上讲，我没变。远见也没有改变。”
孙正义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日本，但他在硅谷拥有一套备用公寓，坐落在伍德赛德（Woodside），是一所占地9,000平方英尺的豪宅，跟Larry Ellison在一条街上。据报道，他在2012年以1.18亿美元的价格买下这栋房子，是当时全美最贵住宅。
纽约会议后，孙正义邀请了多家被投公司，包括两家新公司：血液检测初创公司Karius，该公司在2月筹集了1.65亿美元，由软银领投；还有旧金山的数字药物公司Alto Pharmacy，软银刚用自己的资金投资了2亿美元。
“孙正义跟我讲一些事情，我的反应是，等会儿，什么？这说不通。” Alto Pharmacy首席执行官Mattieu Gamache-Asselin说道， “再听他讲一些，就会觉得，等一下，我跟他看法是完全不同的，是我的看法有问题，我要怎么改变自己的视角呢？他能让你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如今，跟现年62岁的孙正义见面早已成为雄心勃勃的科技企业家们重要的仪式。乔布斯将iPhone推向全球时，是孙正义说服他去日本，这帮乔布斯获得了三年内在日本销售该畅销产品的专有权。
孙正义出生于日本，曾因为是韩裔而被欺负（这点广为人知）。后来，他去加州参加留学项目。尽管一开始不会说英语，但他通过了大学预科考试。最终，他转学到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并于1980年毕业。在次年回到日本之前，他已经将电子翻译业务出售给了夏普，靠进口翻新街机赚了100多万美元，回到日本以后，他成立了一家“软件银行”公司，即软银集团。
孙正义靠着销售软件许可证，经营以计算机为中心的杂志和商业展览打出了口碑。随后，他于1996年回到美国，收购了技术出版公司Ziff Davis，以1.08亿美元购入初创互联网公司雅虎41%的股权，这在当年是一笔创纪录的投资量。软银还向网络公司投入了数十亿美元， E-Trade等公司让软银收益颇丰，但芯片制造公司金士顿让它损失了十亿多美元，此事也广受报道。孙正义表示，在泡沫高峰期时，他当了三天世界首富。然后，一切都结束了。泡沫完全破灭之时，也就是2002年，软银已经损失了99％的市值，从1,800亿美元跌落至20亿美元。
损失财富的不仅是孙正义，就像现在的愿景基金一样，很多高管把大量财富投入了软银的股票。“我们和他围坐在桌边，说，好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Ron Fisher说，他以前负责管理软银在美国的投资，现任集团副董事长。Fisher表示，尽管如此，几乎每位高管都与老板共度了“几年真实的痛苦”， “孙正义跟人交往的方式很特别”， “他为人谦逊，承认自己的不足。”
截至当时，故事的走向是很谨慎的。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孙正义让软银重回巅峰。第一步：耐心。孙正义固执地坚持一项特别昂贵的投资。他说：“没人比我对阿里巴巴的未来更乐观，就连阿里巴巴的管理层也不及。” “我认为历史会重演。”在那之后，高度复杂且杠杆化的交易使他得以收购沃达丰在日本的业务、Sprint Nextel、以及英国芯片制造公司Arm Holdings。软银还成功收购了手机游戏开发商Supercell的股份，这家公司开发了《部落冲突》。软银也一直在对初创公司进行投资，平均每年约40亿美元。2017年，孙正义决定再次扩大投资。“在过去的20年中，互联网颠覆了广告业和零售业；只有这两个行业，”他说，“伴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每一个行业都将被颠覆。”
Rajeev Misra，是孙正义的一位长期盟友，现担任全球最大的私有科技投资基金愿景资金的负责人。Misra是一位颇具争议但十分出色的银行家。在2000年代，他在德意志银行供职，曾帮助孙正义处理并设计复杂的金融交易。最近，他被指控监视和策划针对自己同事的抹黑行动。（Misra否认了这一点：“不，不，伙计，我这人很坦率。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在谈论神明的话，神明的恩泽与我们同在……关键是愿景基金的规模大。如果我就是个普通人，而不是在做愿景基金的投资，没有人会这么说。”
Misra与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牵头的投资者签约，获得了创纪录的1,000亿美元资金。该基金受命每笔投资不少于1亿美元，在孙正义提到的人工智能时代积累新兴市场领导者的大量股份。一些公司与人工智能联系清晰，例如癌症研究公司Guardant Health。还有一些，孙正义认为会在以AI界面和自动驾驶为主导的世界里成为我们最需要的工具，比如印度商业公司Flipkart、打车应用优步和工作软件平台Slack。
“二十年前，人们在说，亚马逊为什么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它只是一家零售公司，是吧？”孙正义说：“现在，人们说，哦，一家企业只是交通企业，只是房地产企业，只是另外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只是用了一点人工智能。但是你应该知道，现在只是开始。”
这种想法从长远来看是说得通的。但是现在，这一切看起来泡沫不小。因此，即使要宣布缩减对初创公司的投资，软银要求公司在WeWork崩盘之后，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利润上，而不是专注于超高速增长，也要考虑裁员。孙正义在2月份的财务报告会中表示：“没有救助方案。”但Misra说，愿景基金已预留200亿美元投资有前途的被投公司；报道称该基金又获得了100亿美元来帮助资金短缺的公司。“我们在未来两年可以以很低的成本进行投资” 孙正义补充说， “这将给我们带来最好的机会。”
“艰难之爱”马上开始了。软银撤回了30亿美元的承诺，即同意购买纽曼和其他WeWork早期投资者及其员工持有的WeWork股票，坚称交易的条件尚未满足。它停止了对D2C模式零售商Brandless的分阶段现金投资，该公司后来关门。房地产独角兽Compass和小型企业贷款提供商Kabbage等公司最近开始要求员工强制休假和裁员。即便先前投入了约20亿美元，软银还是让卫星互联网初创公司OneWeb申请破产。很多其他公司也会相继破产。孙正义说：“我觉得有15家将破产。”
他补充说，只要有大约15家左右的公司做成，就没有关系。软银内部人士声称，如果该基金能够实现1,500亿美元的回报，它仍然可以偿还其有限合伙人的本金并保证7％的年回报率，并可以赚取一点利润。因此，资源将被分给明确的赢家。愿景基金合伙人Lydia Jett表示，她和她的同事们有了新的重点，即帮助被投公司与贷方和房东重新谈判，重新平衡预算和资产负债表，并向受新冠疫情冲击最大也最早的亚洲被投公司学习。她说：“要帮助这些公司走过这一段漫长的过程，其实我们可以做的有很多。”
在软银之外，硅谷很多人或嘲笑这种行为的真实性，或质疑它们是否太少、太迟。“我认为软银正面临挑战” 斯坦福大学研究初创独角兽的商学院教授Ilya Strebulaev说， “挑战是规模太大”。根据愿景资金的投资概况——正如WeWork和优步，平均首笔支票超过4亿美元，总投资可达数十亿美元——该基金被推向技术领域内嘈杂的、广泛开放的类别。巨额投资本身会鼓励散漫，因为初创公司觉得资金是源源不断的。当高增长、高支出的公司被告知放慢速度并囤积现金时，他们也许会发现管理团队并不适应这种转变。
Bullpen Capital的合伙人，Wag的早期投资者 Duncan Davidson说：“软银被视为是生态系统的妨碍者，而不是救世主。”Wag是一款按需遛狗的应用程序，软银给该公司投资了3亿美元，最终却亏本把股权回售给Wag。“如果他们不参与，整个行业会好很多。”
尽管愿景基金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增长”项目，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软银本身现在已经是价值股。多年来，孙正义一直在与分析师争论财报，内容是与其资产价值相比，投资者对软银股票赋予了多少折价，而这暗示着公开市场投资者对愿景基金的估值低于零美元。仅该公司在阿里巴巴的股份价值就超过软银的市值。作为附赠，您可以持有Arm及其日本无线运营商，还有Sprint的股份。另外，能从愿景基金中救回多少是多少。
Sprint前首席执行官，现任软银首席运营官Marcelo Claure表示：“人们一直在谈论愿景基金、愿景基金，但你要注意规模。” “阿里巴巴一周内给我们赚的钱就可以超过对WeWork的全部投资。”
是的，又提到了WeWork。该项目最终的代价不仅是数十亿美元的损失。它推翻了“孙正义是一名特立独行的天才，不会被一个抽大麻、管理能力不足的拼办公桌推销员愚弄”的观点。孙正义说：“投资一直很困难。这不是科学，而是一种艺术。你见到一个看似出色的企业家，觉得他令人鼓舞，但是他不一定能带来丰厚的回报。”
New Street Research的分析师Pierre Ferragu认为，公开市场投资者并非天生就不理性，他们能够计算。如今，软银没有获得股市的完全信任。Ferragu说：“股市担心WeWork和优步只是一个更普遍问题的开始。”他本人对软银的股票持乐观态度。“他们担心软银集团的领导者孙正义是'疯子'，他会依然故我直至分文不剩。”软银在3月宣布回购股票，这给Ferragu和其他分析师带来了信心。但是，穆迪对软银的评级下调了两个等级，将其评级为“垃圾级”。（软银已要求穆迪停止对其债务进行评级。）
在做这一计算时，孙正义最近与投资者进行了讨论，包括由Paul Singer领导的主动基金Elliott Management，该基金在软银积累了数十亿美元的头寸，并要求进行回购，并进行其他改革。其中一种选择甚至要将软银集团全部私有化，尽管一位知情人士表示，鉴于监管和结构的事务极度复杂，人们认为这一方案并不可行。
毋庸置疑：在软银甚至是愿景基金，都是孙正义说了算。作为目前最大的股东，他控制软银，他也是愿景基金投资委员会的三名成员之一，对交易拥有最终决定权。无论输赢，这都是他的游戏，历史将据此做出判断：他是一个逃脱艺人，在为第三场大秀做准备吗？还是一个理应被股市折价的“泡沫追逐者”？
孙正义最近很喜欢向人们展示罗夏（Rorschach）风格的图像，以带动人们的视角。他说：“看看自己的影子，”即便在24小时之内你的身高没有变化，影子的长度也会有很大的不同。看着影子的长度，人们会感到害怕或过度自信。”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孙正义会弄清楚到底是日出还是日落。
译 Erin 校 Jo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