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年暮春时节都习惯去买一些花草。这几年在很多地方住着，像一个吉普赛人，逐水草而居，每每安顿下来，总去买很多花草装扮家里。
在北京住着的日子最久，花鸟市场反而越去越少，因为管理花市都迁到六环外，去一趟颇费周折，去亮马桥那边的女人街花市买过几次花，记得买过非洲茉莉（后来发觉那是一种庭院用的小乔木），有一次还从顺义，朋友的农场里搬回一盆老桩子的龟背竹。也种过几棵琴叶榕，不过，没有长成棒棒糖那样子，那种清甜的，文艺腔十足的样子。像是没经历生活的抽打，没有被扇过耳光，有的尽是没吃过亏吃过苦受过委屈的情态。
在武汉的时候，我去铁机路的花市买回来天堂鸟，盆栽的栀子花和茉莉花，种在九楼露台上。开白色浓香的花很难养活，它们需要很多的肥料和水，一旦照顾不到就蔫儿了。但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只想要最好的。
在大理没有养花。出门是山，是海，是森林，是云，是农田，也有各色各样的花。朝东的阳台上，我们只养着一株硕大的琴叶榕。后来有一阵子我跟我妈离开大理，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枯萎了。阳台玻璃窗正对着一株庞大若伞盖一般的冬樱花，开出的花朵像粉色云雾。松鼠并不喜欢樱花树，它们只在樱花旁边的松树或橡树上跑跑跳跳。
住在上海日子短暂，那一年，去西藏南路附近的花市，买茶花，墨兰，还有白色的小手球以及无尽夏。开始养了猫，两只小猫喜欢阳台上这座堆积起来的花园，常在花丛中睡着。白色的猫，黑色的猫，都是小小的孩子一样，一转眼今天都五六岁了。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
在苏州花市在皮市街，买黄角兰，放在朝南的阳台上，香气四溢。春羽在书桌上一直长新的叶子出来。芍药是鲜切的，插进灌满清凉自来水的老而旧的陶罐里，能开七八天，颜色从珊瑚色粉红渐渐褪到最后，呈现淡且旧的白。那个品种叫落日珊瑚。
今天又去了铁机路的市场买花。跟以前不同的是，对贵价的花材没有任何动心，也不再认为买了一些花草，就能固定在一个城市里定居下来。虽然有些厌倦了搬迁，但也无法借由花草安定自我。
有些造景用的小松树盆景、榕树盆景也在卖。老板指着一排盆景告诉我：“榕树，180元，是邻水照花的造型”。放眼看去，那榕树是一棵粗粗的枝子插在土盆里，伸出来的手垂坠着，确实像拂着水面的样子。只是，这样的造型，很像有些爱书法的人写的书法作品，是“江湖体”。油腻、世俗而媚雅。
我喜欢平淡的，自然的，没有太多的装修，似乎是无意间被人从山谷溪边挖出来带回市场里卖。
挑到的一株约10厘米高的小叶黄杨，就是这般风骨。
它根系被一团土壤和青苔包裹。店家说不用埋入土里，只需放在一个小托盘里，保持根系外土壤一直湿润就能一直活。
植物15元，为它挑一个小碗托盘15元。
又买了一棵菖蒲，如野草一般。又是15元。这次没有配托盘，打算拿回家放到小猫吃罐头的那个碗里，省钱了！
以往来这里，都是打车往返，一来一回五六十块钱，今天往返，坐公交车直达，交通只用3.2元/人，只是等车和在路上的时间比较久。下午在外面买咖啡，9.9元一杯的那种，感受到了勤俭节约和消费降级的快乐。我感觉很好，有勤俭持家庆余年的喜乐。
收入减少，负债没少，花销要更加减少才行。为了增加收入，我跟赵说要加强内循环。我问他：需要家政保洁服务吗？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花市潮流也在变。
今天去花市还感受到了潮流的演变。市场也是潮流的风向标，我在这里看到很多新增的产品，除了每年春末夏初都会拥挤上市的小花茉莉，复瓣栀子，常青产品蝴蝶兰，君子兰，再就是一些新的花卉，譬如蓝莓，“又能观赏又能吃”，还有凹造型的竹子类，以及老桩的绣球花树，好品相的绣球树，能卖到两三千块钱一棵。贵则贵，白花朵朵实在惹人喜爱，绿叶白花，清净相。
我记得去年爆品是柠檬树和三角梅啊，粉色的、玫红色的、珊瑚色的三角梅开得几乎家家红云。
去年9月底，我跟赵来这里挑了冷门的茄子，茄子开花，是花开富贵的紫，紫气东来的紫，但也是自来旧的紫，那色彩像小时候我妈拆洗过三四水的紫色的毛线，颜色旧不说，深浅还不均匀，可根根充满着对生活精打细算的气息。
在花市里感觉自己对物质欲望减淡了许多。也许一开始是被动的，后来成了一种习惯。
但我也怀疑，是不是没有遇见真正打动我的植物。还有就是搬过这么多次家，居无定所，再也不敢过于激进地添置杂七杂八。小心翼翼地过着一种临时感的日子。不知道这是一种确幸还是一种消极。总体来说，没有那种炽盛的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在这上面了，对美、生命力，对一种稳定温暖小康的生活的奢望都淡了。
随性而活，随遇而安。在每一个生活的浪头打来的时候，不抗拒它，而是把自己交付出去。以此跟海浪融为一体，随着波涛和海浪而涌动也罢，漂向远方也罢，搁浅沙滩也罢，不再做无谓的抗争。
只是去感受这一切。地心引力、海浪的温度、拍到身上的痛感。万物穿我而过，我甚至都不需要记得。这就是一种自由吧，不再抗争也不是妥协。
小日子就这样一波波地过去了。很好，希望一切平静、平淡、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