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手头紧”的年轻人带火了翻新羽绒服。
钱包干瘪的人,有着生存焦虑的人选择不买新衣服。他们拿着网上新款羽绒服的图片,找上了裁缝作坊、羽绒服工厂,将自己的旧羽绒服,改成新羽绒服。
洪茂文已经连续加班了两个月,他的工厂每天要接50多个翻新羽绒服订单,而厂里20多位师傅,每人每天只能产出一件。
在电商平台上搜索“翻新羽绒服”,很多相关链接的销量已经成交了几千单。还有链接成交了5万单,大家在链接下的提问区讨论热烈,话题涵盖了一般人对“翻新羽绒服”所有的疑问。
自动回复“暂不接单”
一个销售“翻新羽绒服”服务的商家表示,他们早在12月初,就因为订单太多而停止接单了。
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汹涌的流量。他们店里只有一位客服,“那几天都在向买家一一解释”。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他们干脆将旺旺客服的自动回复改成“暂不接单”。
孙影娟做了20多年裁缝,开了10年网店,也是头一回见到“翻新羽绒服”的需求量这么大。她在哈尔滨周边的肇东县开了一个线下小店,店里除了她,还有两三位40多岁的阿姨。
每天,三位从业多年的老师傅从早忙到晚,能发出10多件完工的羽绒服。“这是在有半成品库存的情况下才能实现,我们提前做了很多羽绒服外壳,收到顾客的旧羽绒后,可以直接取绒、充绒、横轴,能大大地提高效率。但半成品的数量有限,因为很多人需要定制款式。”
手工的速度是远远赶不上接单速度的,孙影娟说:“去年最高峰的时候,一天能接20多单,今年10月、11月,每天都有30多个订单,对我们这个小店来说有些压力。”
洪茂文在河南光山县开了间羽绒服工厂,厂里有50多位手艺师傅,其中30多人为批发客户生产羽绒服大货,20位师傅专门完成“翻新羽绒服”订单。
两条生产线的效率相差巨大。大货羽绒服是流水线生产,30多个人同时为一个款式服务,有人专门做口袋,有人专门上拉链,有人专门负责充绒,还有人专门缝纫,一天能产出几百件。
但“翻新羽绒服”是定制服务,每件衣服的需求都不一样,需要一位师傅从头跟到尾。洪茂文每天接到50多个“翻新羽绒服”订单,尽管20位全能师傅从早忙到晚,每人平均一天也只能翻新一件羽绒服。
在淘宝上收到买家的需求后,洪茂文会在线上和对方确认款式和尺码,“有些人会带着他们想要的款式图片来找我们,但大部分人会用我们已有的款式。”
整个翻新过程中,洪茂文都让顾客自己做“监工”。每开始翻新一件羽绒服,他会和顾客视频电话,让对方选布料、定颜色。选好布料后,厂里就下布料开始裁剪。衣服外壳缝纫好后,再通知顾客看取绒、充绒的过程,“如果对方没时间,我们就先保存好视频”。
旧羽绒服被穿了几年后,不够保暖的原因是羽绒蓬松度不如从前,而且很多绒子会变得细碎。翻新的原理,就是提高蓬松度,以及挑出细碎的绒子,因而过程中必然会损耗羽绒。
算上穿了几年损耗的绒子,以及剔除的细碎绒子,一件羽绒服在翻新过程中的总损耗量大约在30克到50克之间。洪茂文打了一个比喻:“就像一碗水放了一段时间,倒进另一只碗里,总会少一些。”
所以,要通过翻新得到一件短款羽绒服,通常需要掏空两件旧羽绒服。长款则需要三四件旧羽绒服,有些顾客想改做羽绒被,需要十件旧羽绒服。
“十多万只小鸳鸯起来了”
在洪茂文的家乡光山县,“羽绒服翻新”的手艺流传了两代人。
改革开放初期,光山人开始大规模养殖麻鸭,形成了以13个乡镇为基础的养殖基地。那时谁能想得到,鸭绒还能拿来做衣服。很长一段时间,薅下来的鸭绒都被光山人拿去换了火柴。
直到1981年,一个在鸭鸭羽绒厂做技术员的光山人回到家乡,带回了羽绒服的生产技术,就此改变了很多光山人的命运走向。之后的三四年时间,当地兴起了20多家羽绒制品工厂。
1984年成立的“金鸳鸯”,曾是光山人最骄傲的品牌。与电视剧《繁华》里的剧情类似,“金鸳鸯”也曾在上海第一百货商店销售,“1000床‘金鸳鸯’羽绒被从河南拉到上海,一上午就被抢购一空。”一位当时在“金鸳鸯”工厂工作的人回忆。
高峰时期,“金鸳鸯”公司有近4000名员工,年产值达2亿元,被评为“中国行业百强企业”“中国名牌”产品。
20世纪90年代末,由于经营不善、国企改制等原因,“金鸳鸯”破产了。
但“一只大鸳鸯倒下了,十多万只小鸳鸯起来了”。厂子虽然倒闭了,但老手艺从来没有丢过。大量工人被迫下岗后,带着技术自立门户,开始像候鸟一样南北迁徙,从事“翻新羽绒服”“现场充绒”的工作。
每年春节过后,光山的手艺人便四散全国,到各地踩点,寻觅门店,租下满意的店铺后再回到光山务农,或者外出打工。过完中秋节,他们再带着面料、羽绒、缝纫机,以及几位老师傅返回门店,开始给当地人翻新羽绒服,做羽绒被,以及现场充绒等,直到春节才返乡。
外出的充绒户大多是夫妻档组合。最多时,五六个月的经营能为他们带去三四十万元的营收。在90年代末,算是非常不错的个体户了。
这门考验技术的生意,对光山人来说就是家底和保障,吸引着越来越多人加入。短短几年间,光山的“翻新羽绒服”从业者有10多万人。高峰时期,全国各大城市和乡镇有2万多家光山人经营的线下门店。
侯鸟归巢
2008年,18岁的洪茂文在光山报了一个老师傅的培训班,学习羽绒服的裁剪、缝纫、充绒等手艺。出师后,他也像其他老师傅一样,成为“候鸟充绒户”。
他在重庆开了十多年线下门店,每年几个月的营业时间能赚二三十万元。
但线下充绒店铺的光辉景象也只维持了十多年。2013年前后,随着网购的普及,以及居民生活条件的改善,“翻新羽绒服”的订单越来越少,光山人陆续关店返乡。
回来的光山人开始在本地建厂,加上政府的支持,当地很快就形成了羽绒服产业带。这里不缺羽绒原料,也不缺技术工人,围绕羽绒服产业兴起的面料市场也很大,就连拉链都有专门的工厂完成。
“羽绒服生产链条上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在我们这里完成。”洪茂文说。
如今,当地以羽绒服、棉服为主的服装生产加工企业有近300家,外出现场充绒户有5000多家,羽绒服网店有5000多家,从业者达10多万人。每年冬天,光山有4000多万件羽绒服、棉服销往世界各地。
2019年,线下生意遇阻的洪茂文到义乌做过几年电商,卖义乌当地的小商品。但他心里始终不甘心,掌握了十几年的老手艺,不想就这么丢弃了。
两年前,眼见着家乡的羽绒服产业越来越繁荣,他便把义乌的生意扔给家里人,自己回到光山县开了间羽绒服工厂,请了50多位师傅,干回老本行。他一边接来自淘宝服装店的批发订单,一边为消费者翻新羽绒服。
8月份,他开始上架“翻新羽绒服”订单,每天能接到三五个订单,9月份的销售额就达到了十几万元。10月和11月是“翻新羽绒服”的需求旺季,月销售额能达到四五十万元。
今年冬天,“翻新羽绒服”生意尤其火爆,让洪茂文仿佛回到了当年线下最繁荣的时刻。
羽绒涨价,翻新的性价比更高
这两年,做惯了家庭主妇的生意的孙影娟和洪茂文,也开始服务年轻人了。
相比品牌门店里动辄上千元一件的羽绒服,翻新的羽绒服更厚实保暖,也确实更有性价比,“北方的天气冷,羽绒服是否保暖很关键”。
价格、保暖度左右着年轻人的消费决策。便宜的羽绒服充绒度不够,而充绒度足够的羽绒服价格都在千元、几千元往上走。
今年入冬前,不少新闻报道“羽绒服涨价了”,很多人直呼“吃不消”“月薪过万买不起一件羽绒服”。这也是“翻新羽绒服”订单增多的原因。
整体上看,羽绒服行业的价格曲线确实有上涨趋势,根本原因是上游端的羽绒涨价了。原料涨价,买单的只能是消费者。
洪茂文今年采购羽绒的时候也被吓一跳,“白鸭绒相比去年的价格翻倍了”。他的工厂用的是95%白鸭绒和98%白鸭绒,是鸭绒里最好的类别,“去年的价格是200多元一斤,今年直接飙到了400多元”。
相比之下,把旧羽绒服拿去翻新,基础款的短羽绒服改造价格只需要280元,复杂的款式在300多元,性价比确实更高。
今年,一位顾客在洪茂文店里翻新了一件童装羽绒背心,收到货后没多久,对方又陆续下了20多个翻新订单,为家人和亲戚定做羽绒服。
这种下单一次后又来复购的顾客有很多,对洪茂文来说,顾客的复购是对他手艺最大的认可。
孙影娟这些年也积累了很多忠实顾客。一位天津的买家,连续几年都托孙影娟帮他翻新羽绒服,需求是“要花的”。还有很多年轻人想要颜色鲜艳、款式更流行的羽绒服,为此,孙影娟和她的师傅们每年都会学习新款式的制作。她店里有一大堆设计杂志,收藏了各种羽绒服样式,能满足消费者的各种需求。
“我们店里的师傅们都有40多岁了,大家一起守着这家店。我们没有很高的学历,也没能力把事业做得多大,能做的就是兢兢业业地做好每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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