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记者周宵鹏
12月19日，河北省多地法院公开宣判5起涉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15名被告人被判处刑罚，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布了其中3起案件。张家口市再次上榜。该市赤城县两名村干部侵吞危房改造补贴资金4万多元，分别获刑1年和8个月，并被各处罚金10万元。
张家口是河北省贫困人口最集中的地区，到2016年年底还有1275个贫困村、27.76万贫困人口。截至目前，该市还有坝上康保、沽源、尚义、张北和深山区阳原5个省定深度贫困县，占河北深度贫困县的一半，脱贫攻坚任务艰巨。然而，该市在扶贫领域却频发职务犯罪，成为扶贫领域腐败和作风问题的“重灾区”。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发现，张家口扶贫领域职务犯罪频发的背后，不仅有当地政务财务不透明、缺乏监督“一言堂”等问题，还有相关责任部门不正确履行职责等问题，造成大批扶贫资金“代理人”监守自盗、雁过拔毛、强占掠夺，严重损害了贫困农民的切身利益。
张家口屡上榜
“窝串案”时间长达10年
事实上，一个时期以来，河北纪检监察及其他部门在通报扶贫领域腐败和作风问题时，张家口每每“榜上有名”。
4月13日，河北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发布9起扶贫领域贪污贿赂犯罪典型案件，有3起发生在张家口市的深度贫困县。
7月28日，河北省纪委通报了10起扶贫领域典型案例，涉及张家口两起。
12月9日，河北省纪委对近期查处的10起扶贫领域典型案件进行通报，其中张家口3起。
张家口纪委的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至中央纪委扶贫领域监督执纪问责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召开前夕，该市共查处涉及扶贫领域腐败问题119起，给予党政纪处分83人；会后两个月时间里，该市共梳理出扶贫领域重点问题线索314件，立案查处63件，给予党政纪处分109人，挽回经济损失56.3万元。
与其他地方扶贫领域职务犯罪类似，张家口相关扶贫贪腐案件的犯罪主体也多为乡村组织成员，一些村干部为了牟取私利，利用协助办理扶贫资金发放的职务之便和熟悉村里每户情况的优势，虚假申报、冒领套取扶贫专项资金。
2014年8月，该市张北县小二台镇化稍营村党支部书记尹旺，在为该村申报奶牛养殖项目过程中，用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原有住场养殖户的奶牛顶替扶贫项目牛，骗取国家财政专项扶贫资金25.2万元。尹旺受到开除党籍处分，其涉嫌犯罪问题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2015年6月，时任该市赤城县三道川乡老栅子村村委会主任杜某生和村委会委员聂某军，受乡政府委托，在对本村五保户、低保户实施危房改建新建工程中，利用职务便利，合谋采取降低工程质量、减少工程成本等手段，共同侵吞危房改造补贴资金46855元。另外，两人还向3户改建房屋的村民收取8200元。其中，杜某生得款39000元，聂某军得款16055元。赤城法院以贪污罪，一审判处杜某生有期徒刑1年，并处罚金10万元；一审判处聂某军有期徒刑8个月，并处罚金10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张家口查处的多起扶贫领域职务犯罪中，诸多为“窝串案”，尤其是村党支部书记与村会计共同协商犯罪，而且一些案件作案时间跨度长，多起长达10年以上。
2003年至2013年间，康保县康保镇南关村原村党支部书记霍明实、原村会计石建明、原村妇联主任兼出纳何桂林经共同协商，利用协助政府实施退耕还林、征用储备用地等职务便利，采取虚报冒领等方式侵吞退耕还林款21.3万元、征地补偿款14.84万元，共计贪污36.14万元；利用协助政府从事征地补偿的职务便利，为3名村民多报征地面积，受贿5.6万元；私分村集体资金利息8.4万元。
2016年7月25日，法院以贪污罪、受贿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判处霍明实有期徒刑5年；判处石建明有期徒刑3年6个月；判处何桂林有期徒刑3年。
2004年至2013年，张家口市沽源县小厂镇小厂村党支部书记王继成、村会计王桂明，利用协助小厂镇政府实施退耕还林工程的职务便利，以虚报面积的方式套取国家退耕还林补助金9万余元。2015年7月3日，法院以贪污罪判处王继成有期徒刑5年3个月；判处王桂明有期徒刑1年6个月。
2004年至2014年，康保县康保镇淖卜子村原党支部书记卢占江、前任支部书记黄树海、原村会计张永利共同协商，利用协助康保镇政府实施退耕还林工程职务便利，采取虚报冒领的方式，先后骗取国家退耕还林款共计36万元，据为己有。
2016年8月12日，法院以贪污罪判处卢占江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25万元；判处黄树海有期徒刑两年，并处罚金15万元；判处张永利有期徒刑1年，并处罚金10万元。
在危房改造、退稻还旱、退耕还林等惠民涉农项目中，张家口一些村干部中饱私囊，少则几千元，多则数十万元，侵吞国家相关资金。而一些村干部，甚至对相关扶贫物资上下其手，如张家口市万全区北新屯乡马连滩村党支部书记范荣私自将11只国家扶贫周转羊分给自己；沽源县长梁乡平头梁村村委会委员王凤城将9头发给贫困户的扶贫小猪私分。上述责任人均受到党纪处分。
权力寻租：
干部同样存在侵吞问题
在今年张家口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该市把康保、沽源、尚义、张北、阳原5个深度贫困县作为脱贫攻坚重点区域，每年列支市本级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1%以上作为专项扶贫资金，集中用于深度贫困县的脱贫攻坚工作，确保到2020年如期脱贫，2017年确保9.7万贫困人口脱贫。而大量扶贫领域职务犯罪都出自这些深度贫困县。
扶贫领域的职务犯罪，主要是一些基层干部利用农村群众文化水平、维权意识不强以及村务信息不公开、财务不透明、缺乏对基层有效监督等制度性漏洞，暗箱操作侵吞了大量国家惠民资金。
在已曝光的张家口相关扶贫领域贪腐案件中，作案手段多为虚报、冒领，案件涉及多种项目补贴。一些村干部或在扶贫资金申报时“无中生有”，采取虚报贫困户人数、伪造贫困户申报手续；或在资金发放上“雁过拔毛”，利用农民对具体扶贫项目不清楚的弱点，少付应发放资金而侵占贫困户的利益。
除了村干部，张家口一些乡镇干部和政府部门管理人员同样存在侵吞扶贫资金问题，甚至形成套取国家扶贫资金的“权力寻租”。康保县李家地镇前后两任党委书记薛志海、张凤禄等人截留挪用危房改造资金，二人安排镇财政所所长袁克飞截留、挪用危房改造等专项资金和集体资金共计466.47万元，并擅自将该镇危房改造工程项目交由亲友实施。
2017年11月，薛志海、张凤禄和袁克飞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上述3人还因涉嫌贪污等犯罪问题被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时任康保县政府党组成员、副县长刘广，时任李家地镇镇长刘飞、刘凤鸣等8人因工作失职分别受到党内严重警告、警告、行政降级等处分以及免职的组织处理。
由于扶贫资金针对的每家贫困户金额数量不大，为增大虚报、冒领金额，一些村干部采取“积沙成塔”的方式多次、多项伪造假资料，通过巧立名目、截留克扣、虚报冒领等方式瞒天过海逃避监管、欺骗群众，从中套取扶贫资金，连续实行贪污。
2006年至2014年，赤城县东万口乡塘子营村原村党支部书记白玉成以该村27户村民的名义虚报、套取国家“退稻还旱”补贴资金共计11.14万元；2006年至2011年，张家口市万全区万全镇东湾村原会计段春、村支委段仕军虚报补贴亩数121.1亩，骗取国家补贴款25555元，据为己有。
记者从河北省检察院获悉，由于近年来扶贫领域窝串案增多，检察机关初查用警多而且立案后取证难度增大。一些地方涉嫌扶贫贪腐的村干部长期在基层任职，甚至经营痞霸势力，致使群众敢怒不敢言，即使相关部门已立案侦办，群众仍不敢作证。而这与贫困地区基层政治生态乱象密切相关。
压案不查
康保县纪委被通报
更为严重的是，在张家口，甚至出现纪检监察部门对扶贫领域问题处理失职的现象。近日，河北省纪委通报了张家口市康保县纪委在扶贫领域监督执纪问责中不正确履行职责的问题。
据通报，康保县纪委没有认真贯彻执行党中央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重大决策部署，对反映扶贫领域问题线索压案不查；违反办案纪律，违规接受被反映人宴请或收受礼品；不正确履行职责，在案件核查中避重就轻，有意回避反映的核心问题；违反工作规则，程序混乱、违规造假。
2017年12月，康保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刘光军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被免职；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肖国成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纪委分管副书记赵金山受到撤销党内职务处分，降为副科级非领导职务；第二监督室主任赵向明受到留党察看一年、行政撤职处分，降为副科级非领导职务；第一纪检监察室科员郭希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同时，对上述人员作出调离的组织处理。
认真反思：
严抓扶贫监督执纪问责
12月21日，河北省召开全省扶贫领域腐败和作风问题专项治理工作推进会，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梁田庚在会上要求，紧盯扶贫领域腐败和作风问题，坚持彻查彻改彻纠，以从严执纪开路先行，以严肃问责形成震慑，以建章立制标本兼治，以强化责任推动落实，为打赢扶贫脱贫攻坚战营造风清气正、实干尽责的良好环境。
今年以来，河北纪检监察部门、检察系统、法院系统开展了针对扶贫领域腐败和作风问题、职务犯罪的专项行动，尤其对扶贫领域职务犯罪强调从严惩处，一大批侵吞贫困资金的“蛀虫”得到法律严惩。
然而，打击惩治终究是扶贫领域贪腐整治的末端处理，要想确保扶贫资金得到有效使用，必须杜绝扶贫领域职务犯罪，还需从源头想办法。
面对严峻的扶贫领域贪腐问题，张家口做了认真反思。今年下半年，当地出台了一系列严抓扶贫监督执纪问责、强化扶贫资金监管的新举措。
今年7月下旬起，张家口市纪委班子成员实行包联贫困县责任制，每一位常委都到所联系县的所有乡镇和重点贫困村，实地检查督导，聚焦精准监督，与县区同责。该市各级纪检监察机关共成立127个督导组，构建常态化督导，随时掌握县乡工作动态，一经发现“调查处理情况不清、责任追究不到位”等情形，一律责令“回炉”。
今年11月，张家口市再次成立工作组对全市12个贫困县区进村入户走访，查找扶贫系统有关项目运行、资金使用及扶贫干部作风问题，重点对弄虚作假、挤占挪用、虚报冒领、截留挪用、优亲厚友等突出问题进行督查。
精准“瞄靶”的同时，张家口各地也开始了思路更广的探索。蔚县西合营镇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聘请第三方机构，围绕被审计重点村的集体资产、财政资金拨付使用、脱贫攻坚项目资金使用等问题，对2015、2016年度村级财务状况、脱贫攻坚项目资金管理进行核查，对2017年“村财镇管”报账制度进行科学规范管理。其间，发现侵占、挪用专项资金等12类问题，已清查问题线索31件，涉及扶贫领域17件。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河北省另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石家庄市平山县，检察机关于2016年7月创建网络平台，通过检察、扶贫、财政、民政等部门组织实施，对涉农扶贫资金管理使用情况进行全面、全程、实时、同步监督。这在河北省尚属首创，目前已在石家庄各地铺开。
平山县检察扶贫网络平台集资金报备与公示、资金流向统计分析、资金发放信息告知、举报维权等8项功能于一体。平山县检察院安排专职干警，通过后台程序对各扶贫资金所涉及部门报备的扶贫款数据进行巡查，核查每一笔款项的流转过程、签发人员、受资助贫困户资料、核发票据等信息。
同时，群众还可以在平山县检察扶贫网络平台上查看扶贫资金的使用情况，了解自己该领什么扶贫款？款项走到了哪步？自己领到的钱数少不少？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截至目前，纳入石家庄市检察系统扶贫监督平台的项目已有2276个，纳入监管范围涉农资金95亿多元。
责任编辑：高恒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