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对独居与空巢老人的关爱亟待加强

题记：本文作者曾毅为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北大健康老龄与发展研究中心荣誉主任；杜克大学医学院老龄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和老年医学部教授；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荷兰皇家艺术与科学院外籍院士。原标题为《努力倡导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幸福，促进老年健康》。

一、人口普查数据反映的我国空巢老人比例快速增长现状

2020年及之前的人口普查数据分析表明，我国三代及以上家庭户占总户数比例已由2000年的19.0%和2010年的18.0%快速下降到2020年的13.8%；2020年三代及以上家庭户比例分别比2010年和2000年下降23.3%和27.4%（见图1）。如图2所示，我国2020年65+岁独居老人占老人总数的15.7%，分别比2010年和2000年增高29.8%和78.4%。我国2020年包括独居和仅与配偶一起居住的65+岁空巢老人占65+岁老人总数比例高达59.4%，等于1990年（27.8%）的2.1倍，比2010年增长32.0%；同时，我国2020年与子女一起居住的65+岁老人占老人总数比例比2010年和1990年分别下降26.4%和43.5%（见图2）。

二、国内外关于空巢老人健康显著较差而死亡率较高的实证研究

国内外众多研究证明，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显著差于和子女一起居住或紧邻居住的老人。例如，根据“中国老年健康调查”数据的研究表明，在80+岁高龄老人中，独居老人的心理健康等各种健康指标和主观幸福感都比与家人同住的老人差；与子女同住或紧邻居住的老人认知功能、自评健康和生活满意度分别比空巢老人显著改善40%、32.4%和54.8%；这是因为老人和子女经常互动交流能避免老人因孤独空虚引发焦虑抑郁情绪，并有效延缓老人认知功能衰退，从而显著改善老年心理和躯体健康。

基于2014年“中国计划生育家庭发展追踪调查”数据的多层线性模型分析表明, 独居老人抑郁倾向得分最高,其次是仅与配偶同住的老人,而与子女同住的老人抑郁倾向得分最低。基于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发现, 三代共居的老人抑郁水平最低, 而独居老年人的抑郁水平最高；与子女同住或就近居住老人的生活满意度显著高于空巢老人；这一保护性效应对于弱势老人（包括无配偶、生活自理能力残障老人和女性老人）尤为显著。使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2011年和2013年两期追踪调查数据的多元统计分析表明，与女儿女婿同住对老人的心理健康最有利, 远离所有子女居住最不利；与子女同住或相邻居住对无配偶老人和生活不能自理老人的心理健康有更大的保护作用；与子女同住的老人自评身体和精神健康状况更佳,老人与子女居住距离越远,其自评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状况越差。

基于“中国老年健康调查”的数据分析还发现，与空巢老人相比，和子女一起居住老人的居家人均照料现金支出降低40.4%；与父母一起或紧邻居住女性比远离父母居住女性的就业率增加23.1%，家务时间每周减少10小时，自评健康良好可能性上升19.8%。显然，三代同堂或紧邻居住模式有助于实现老年父母与儿女互助“双赢”，既改善老年人健康，又因老年父母对成年子女的家务协助和照料孙子女而促进子女就业和健康。

对1042名居住在芬兰、意大利和荷兰的70-89岁老年男性进行的为期10年的跟踪调查研究发现，在控制年龄、教育、居住国别、吸烟喝酒、慢性病、婚姻状况和基线认知能力等协变量后，独居老人认知功能下降的程度至少是已婚或与家人同住老人的两倍。基于韩国2014年老年跟踪调查数据的多元回归分析表明，在控制了协变量和交互项后，65+岁独居老年人的抑郁症状显著高于与家人同住的老人。对各国覆盖46个时期横截面数据和6个跟踪队列的大数据荟萃分析表明，独居老人显著比与家人同住的老人更脆弱。对2188名马来西亚老人的全国性调查数据进行多元回归分析，发现在控制了年龄、性别、教育和患病状况后，与家人同住有助于提升认知功能并降低孤独水平。

对山西省大同市平成区60岁以上老人的问卷调查发现,新冠病毒疫情初期空巢老人的焦虑和抑郁情绪显著高于非空巢老人。约旦因新冠病毒疫情封城三周后的研究发现，独居老人的抑郁发生率是和家人同住老人的1.65倍。美国新泽西州一项在新冠病毒疫情期间对全州大样本数据的分析表明，独居老年妇女的孤独程度上升最快。加拿大安大略2020年5月新冠病毒疫情封城期间进行的一项线上调查结果表明，独居和孤独感密切正相关，且在男性当中更为显著。

三、相关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人口普查等最新数据分析表明，我国独居和空巢老人比例快速增长。同时，中华民族家庭价值观虽然受到很大冲击，但其根基还在，并未走向全面衰落，只要国家和社会高度重视，大力加强宣传教育和政策导向，我国完全可以实现努力倡导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幸福与促进老年健康的目标。为此特提出以下相关政策建议。

1.积极宣传关于有配偶老人日常生活自理能力、认知功能、心理健康和躯体健康都优于单身老人的科学研究结论。

2.通过村委会、居委会和婚介机构等积极支持协助单身老年人再婚；对独居与空巢老人的关爱也亟待加强，帮助他们尽快摆脱独居与空巢的苦恼。

3.督促鼓励子女们支持尊重单身老年父/母再婚的自愿选择。

4.借鉴新加坡政府自2013 年以来实施“三代同堂优先计划”的成功经，尽快实施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幸福模式优惠政策,对于老年父母与子女同住或紧邻居住家庭给予适当经济补助，在购买和租用政府补贴住房，适当减免个人所得税和住房购置税等方面给予优惠。

5.建议创作推广更多以生动形象通俗易懂方式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尊老爱幼代际互助的各种文艺作品，既弘扬“百善孝为先”的传统美德，也要提倡鼓励老年人尽最大努力关怀支持帮助晚辈的职责。

6.积极宣传已经得到全国大样本跟踪调查数据分析证实的“养育女儿在老年所得回报优于儿子”的客观现实,以及“女儿也能传宗接代”的科学道理，鼓励支持女儿女婿与老年父母同住或紧邻居住,摒弃重男轻女和真正实现男女平等。

注：本文研究受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编号2018YFC2000400）、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批准号72061137004)和北京泰康溢彩公益基金会的联合资助；作者非常感谢李曼助理教授、朱善文助理教授和汤薇博士后的积极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