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拆迁户

消失的拆迁户
2022年01月14日 19:33 青年说

1

内蒙鄂尔多斯伊旗的老张,出生在一个贫困农村家里。祖辈穷得叮当响,遭遇大饥荒,只能背井离乡,举家从山西走到内蒙古。

而老张不服天命,长大后硬是摸索出了一本生意经,从草原上贩羊倒马,再卖到中部,一走就是好几天。

被偷过也被抢过,草原的冬天太冷,在一次贩马的路上,差点被冻死,被救过来的时候,一只脚已经没了知觉,后来被街坊邻居叫做“拐子张”。

好在攒了些钱,老张在村里请人盖了几间砖瓦房,还帮五个兄弟陆续娶了媳妇儿,也算是光宗耀祖。

2006年,鄂尔多斯煤炭产业兴起,引入各路资本,房地产开始爆发,没想到老张留下的这几间小破房一夜之间变成了“古董”。

头一天一家老小还在为第二天的吃食犯愁,第二天早上,开发商敲开门,直接把成捆的现钞码在了床头。

足足500多万,全家人没见过这么多钱,兴奋地几合不住眼,买了一台数钞机,关起门来,数了好几个遍。

从此,老张这户人家成了名副其实的“拆迁暴发户”。

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今年1月份去鄂尔多斯考察的路上,车窗外飘着雪花,冰路上行驶的桑塔纳,有些踉跄,开车的司机正是老张的孙子小张。

随后我说到:鄂尔多斯经济后来不是崩了吗?

小张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一拍脑门:

崩了,崩了,全特娘的崩了。我家的钱都放进地下钱庄了,刚开始100万的本金每年能赚20多万的利息。最后人跑了,钱都没了,我们还欠别人一屁股债,老爷子蹬腿后,老爹也卧床了,我就只能开滴滴还债。

车到站后,小张的眼神还在恍惚不定,不知道他跟多少乘客讲过这个故事,但我认为,这段跌宕起伏的往事,注定是他一生无法逾越的心坎。

2

拆迁户,是一个大多数人表示不屑,但打心底羡慕的群体。

反对的人比较多,这种不靠自己本事,一夜暴富的人,给社会造成了不公,有多少辛苦的年轻人在为他们打工。支持的也有,拆迁户怎么了,都是世代祖辈努力的结果。

其实本无对错,它只是浩浩荡荡城镇化进程的一种产物。

不得不承认,运气好也是一种能力,母胎红利和城市际遇,有时候是人与人之间一生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不过拆迁跟中彩票的性质一样,突然一笔横财砸到脑袋上,普通人是“受不住”的,终究逃不出「二八定律」。

办公室小汪跟我讲过一个她远房弟弟的故事。

前几年远房弟弟还是穷小子,身世挺可怜,父亲在他很小去世后,妈妈改嫁就没再管过他,他初中毕业后就去学了修车,还挺上进。

后来家里拆迁分了180万现金,3套房。钱到手后整个人就变了,开始跟着村里的朋友一起玩赌博,炸金花、斗地主、推牌九,从一开始的娱乐局到上不封顶,一晚上能输十来万。然后跟着朋友去KTV点姑娘,一次消费好几万。

就这么霍霍了两年,钱花光了,年初嚷嚷着卖回迁房的合同,80万的房子硬要50万卖掉,亲戚们劝都劝不住,这几天甚至还打电话跟小汪借钱。

钱来得太快太容易,会对人的心智产生巨大的冲击力。

大多数人都不住,要么玩命霍霍,沾上黄赌毒,要么拿到钱后开始乱投资,被江湖骗子割韭菜。

最终,凭运气得来的钱,都要靠实力亏出去。

一个机构的朋友跟我说,杭州就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个村拆迁后,村里就暗地里开一堆赌场,这些拆迁户成天往里窜。相对而言,广深城中村的拆迁户还比较明智,拆迁后还是拿钱买房,以图一劳永逸。

80%的拆迁户结局都不能算很好,那么其他20%呢?要靠格局和认知驾驭。

比如在我家做饭的李阿姨,从外表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是有三套房子的人,因为她真的不在乎。

一来这些年见过大城市的有钱人,千万资产只是小数目,二来见过潮起潮落,上一家做饭的东家,从大富大贵到破产,只需一夜之间。

于是经常教育她的儿子,“横财容易来也容易走,还是要踏踏实实干活。”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拆迁暴发户”这个城镇化进程路上奇怪的产物,即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3

前几天,新华社记者采访住建部部长王蒙徽,在采访中,王蒙徽对2022年的房地产做了详细解答,其中大篇幅重点提到一个词:

“新城建”。

什么是新城建,就是基于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新型城市基础设施建设。

用大白话来讲,就是通过科技手段对旧房进行改造。

紧接着,王部长着重提到两个信息点:

1、新城建是新的经济增长点。

2、去年,住建部已经在21个城市试点,效果很好,各地积极性也很高,明年将进一步加大。

重点就在这里,高层肯定了旧改模式对经济的带动作用,且成功试点反馈良好,意味着以后大多数老房子要改造升级,而不是拆迁。

我们再往前推,你还会找到一系列动作。

2021年8月10日,住建部就《关于在实施城市更新行动中防止大拆大建问题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

意见提出,严格控制老城区大规模拆除和增建。

对于拆除,除违法建筑和被鉴定为危房的以外,不大规模、成片集中拆除现状建筑,原则上老城区更新单元(片区)或项目内拆除建筑面积不应大于现状总建筑面积的20%。对于增建,原则上更新单元(片区)或项目内拆建比不宜大于2。

再往前推。

去年年中,国务院印发《关于全面推进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工作的指导意见》,到“十四五”期末,力争基本完成2000年底前建成的需改造城镇老旧小区改造任务。

根据官方通报,各地上报需要改造的城镇老旧小区17万个。换言之,到“十四五”末,也2025年之前,全国要完成17万个老旧小区改造。

2019年全国完成“旧改”小区仅有1.9万个,2020年“旧改”规模提升到了3.9万个,而2021年的任务不得小于5.3万个,2022年只会更多。

按照官方的想法,旧改大潮直接拉动5万亿的投资,已经大规模取代“拆迁”。

潮起潮落之间,意味着原本可以成为拆迁暴发户的三千多万户家庭,如今希望破灭了。

4

为什么高层如此痛下决心,大刀阔斧做改革,主推“新城建”?

答案还是为了“稳民生”。

这些年全国各地房价大涨,同时兴起一轮“拆迁造富潮”。

深圳市中心城中村拆迁,一夜之间出现上千个亿万富翁;广州某村举办回迁宴,367人瓜分13亿现金;杭州村拆迁,广招外来赘婿。

一条条夸张的造富新闻,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挑战着“拼搏致富”的社会传统认知。

同时拆迁户们要价越来越高,加速抬升土地成本,刺激房价迅速上涨,城中村的消失,也导致年轻人租房成本迅速上涨。

某种意义上讲,在城镇化时代背景下,拆迁户逐渐变成了挑战社会价值观的投机炒房客。

“房住不炒”当头,共同富裕的时代主题下,谁又能逃过呢?

今年10月份,广州119个旧改项目被迫叫停,全面进行核查整改,对违背“大拆大建”政策的项目,严令纠错。

网上有人称,原先被规划拆迁的居民,又被喊回去继续住房,拆迁变成了房屋改造。

在这里面,还有这些年专门买小产权对赌拆迁的炒房客,一并被套死在高岗上。

还有北京,前段时间一老小区“拆迁变旧改”,苦苦等待多年的大妈站在镜头前,颤颤巍巍,质问记者凭什么?

凭什么?

这只是时代洪流罢了。

编辑 | 韩旭

来源 | 子木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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