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漂:口罩背后的生活真相?

港漂:口罩背后的生活真相?
2020年03月11日 19:55 秦朔朋友圈

面对新冠病毒,港府祭出史上最严的防控措施。2月4日是只留3个关口;2月8日起是隔离14天。在国际机场之外,陆路关口仅保留深圳湾和港珠澳大桥香港口岸。此外,香港教育局四度推迟学校的开学日期,最近的一次,则要求全港学校不得早于4月20日前复课。

有关举措对控制新冠疫情有一定作用,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副作用也正逐步显现。例如商业活动急剧减少,零售与餐饮行业则出现倒闭与裁员潮等。

本文想介绍的是一个在香港最被忽略的群体,即那些年轻的港漂一族。迄今为止,主流媒体对这个群体所面临的严峻问题,关注度严重不足。

一方面,年轻港漂们忧心忡忡,担心公司业务会因为香港疫情的冲击而出现巨大亏损,从而令自己面临被裁员的风险;另一方面,港府推迟开学等措施所造成的家庭重担,令那些有小孩的中青年港漂们百上加斤。

裁员与倒闭潮

先来看一些数据。

自2020年2月开始,香港公司裁员的信息开始频频出现于报端。香港的1月零售业总销货价值,较2019年同期暴跌21.4%,跌幅较2019年12月环比也继续扩大。香港零售管理协会主席谢邱安仪甚至预计,2020年上半年零售业整体营业额会按年大跌3至5成,创香港有零售统计数字以来最大的跌幅。

与零售同样陷入困境的还有餐饮行业。在港府披露有多宗确诊病例源自北角同一酒楼的29人家庭聚餐之后,各大酒楼的生意锐减。香港餐饮联业协会会长黄家和对媒体表示,单计1月份就已有过百间餐馆结业,全行业失业率有可能升至7%。就连香港著名地标性海鲜餐馆“香港仔珍宝海鲜舫”也宣布减员过半,并宣布于3月2日起休业,据港媒称其旗下员工已被全面遣散。

所幸的是,港漂从事零售与餐饮的并非主流,大部分港漂从事的是科研、金融及商务服务行业。迄今为止,金融业还未有因为疫情导致大规模裁员的消息传出。虽然汇丰宣布未来3年内会将全球员工人数缩减15%,但并非此次疫情导致。相反,有不少银行大佬和投行主管都对媒体信誓旦旦地表示,公司不会裁员。

尽管如此,一些金融业的港漂们仍然忧心忡忡。2008年,外资行裁撤整个部门的事,港漂们仍然记忆犹新。很多投行大佬,在媒体面前表现得信誓旦旦,但是很可能连续几天的大阴线,就会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信仰。

随着大环境的转差,香港金融圈其实已经开始陆续出现一些负面消息。比如投行部门抱怨说,有不少IPO发行人考虑将项目暂停或是放缓步伐;债券承销机构则表示,某些被认为是不应该出现违约的地方国企,居然也进入爆雷名单,直接导致债券投资者开始变得愈来愈挑剔。

一些年轻港漂说,往年春节之后是跳槽的高峰季节,但今年,大家都不敢动。过往有不少年轻港漂愿意去中小金融企业应聘,以获得晋升加薪,但今年,大家都老老实实呆在大公司里,毕竟“大船”更安全些。

“无学可上”,令港漂抓狂

如果说裁员和降薪还只是隐忧的话,对于港漂来说,如何兼顾工作和照顾“失学”儿童,已然是当下最头痛的问题。

港府从春节开始四度推迟学校开学日期。在一些港漂家长群里,每次推迟的消息出来,都引发众人哀怨。

众所周知,2019年下半年香港非常不太平。而受其影响,香港中小学被迫多次停课。许多中小学取消了第一学期的期考,改为课堂练习。

长期的停课造成港漂子女正常学习进度被打乱,课业紊乱。在区议会选举之后,社会开始趋于稳定,港漂家长们原希望随着香港政局的稳定,能在下学期将学业赶上。却不料,新冠疫情打乱了全香港学校的阵脚。

随着停课时间的延长,不少家长发现,自家小孩把停课已经视为“放长假”,心态上仍然处于休假状态,完全没有进入学习状态。

一方面是子女处于休假心态,另一方面,则是家长无法长期休假陪同完成教育工作。

香港是典型的“手停口停”社会,即便新冠疫情已经出现社区暴发迹象,也只有极少数有条件的香港公司实施了“在家远程办公”。大部分港漂还得乖乖上班,才能为家庭荷包充值。不少港漂家长在讨论中表达出对内地家长的羡慕,特别是羡慕那些被要求在家办公的内地家长。因为“在家上班”在很多港漂看来,仍然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福利。

夫妻一方全职在家带小孩又如何?这是一个很挑战的问题。正如上文所分析,尽管港漂密集扎堆的金融业和服务业尚未爆发大规模裁员潮,但谁也不肯定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如果夫妇一方辞职在家带小孩,万一另一方的公司出现重大变故,则整个家庭将会陷入财务困境。

在内地,家长开始给小孩报名网校学习。在香港,让小孩上网课是一个现实的选项吗?事实上,这曾是不少港漂群家长的想法。但很多寻找本地网课资源的港漂家长,都被香港的残酷现实打脸:这里不像内地,缺乏有效的网课配套教育资源。

在内地,学而思、新东方在线、沪江网校等都推出了自己的网络课程,有相当部分是免费课程,抢占线上教育市场。然而在香港,补习社仍然是家长们更普遍的选择,因为这些补习社的老师能针对子女所在不同学校的课程体系进行个性化的补习。甚至在疫情暴发后,那些上门老师反而接单接到手软,因为许多香港家庭都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显然,对于这些香港本地家长来说,对子女学习落伍的担忧,盖过了对疫情的担忧。

其实香港的教育部门也曾大力呼吁中小学提供网络课程,但迄今为止,大部分香港中小学并没有提供足够保障质量和数量的网络课程。

很多中小学根本没有自己的网络视频课程,在教育局的督促之下,有部分学校只是匆匆忙忙提供了一些课外视频链接,作为教学的补充知识;有些学校购买了第三方的网上练习,让学生自己上网完成练习。以网络直播方式进行授课的学校,我迄今还没有听到过。

一个重要原因,香港的教学体系因学校性质不同而不同,又因学校自身办学理念而大相径庭。

香港的学校可以大体分成四大类:一是国际学校,二是本地的私立学校或直资学校;三是由港府承办的公立学校;四是由慈善团体资助的学校。这四类学校各有自己的教材和教学体系,其针对的知识点和教学重点也不尽相同。而在每一类学校中,具体学校还可能会有自己自成体系的教学方案。

这造成一个后果:家长想给小孩找补习的老师或是网络课程,得考虑那些能针对自家小孩教育体系的教学资源。当然,家长也可以从内地网校资源里选择一些给自己的子女作为补充,但这其中涉及巨大挑战:家长必须熟悉子女香港学校的习题特点,也需要熟悉内地的网校资源,才能从浩瀚的内地网校中找到跟子女需求对口的内容。

总之,上网课意味着港漂家长要有大量的前期时间投入,还要有一些运气,能恰好找到适合自己子女需求的网校资源。最后,还得跟自己的小屁孩斗智斗勇,父母上班后得考虑:家里的这些“神兽”会不会认真去上网络课程?上完网课会不会用电脑打游戏?

和香港本地家庭不同,港漂族通常在香港举目无亲,自己上班的时候,只能依靠外佣照顾小孩。而绝大多数人聘请的菲佣,都只是以煮食为已任,根本无法担当管教雇主子女的重任——事实上,如果这些菲律宾工人能坚持原则,绝不把她们的手机网络分享给小孩,已经是阿弥托佛。

强制隔离下的困境

和子女“无学可上”相比,强制隔离规定给港漂带来的生活与工作烦恼也不少。

港府2月7日公告,所有从内地入境香港的人士均需要接受14天的家居检疫。香港政府在记者会上宣布,有关政策从2月8日凌晨零时起执行,违者最高可被罚款2.5万港元及监禁6个月。香港居民可选择居家接受隔离,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居所。

这意味着,哪怕去深圳出个差甚至到深圳关口便回香港,也要被隔离14天后才能继续上班。

香港在2003年的SARS期间也没有出台过如此严厉的隔离政策,从这一点来看,港府对新冠病毒是“给足了面子”。

近几年,很多港漂深港两地跑——白天在香港公司上班,晚上回到深圳自己的小窝居住。这笔账很好算,即便算上来回路费,住在深圳的成本也比在香港要低得多;而且深圳的公寓比起香港非人居的小套房,那是不同的享受级别,可以带来极大的满足感。这些两地奔波的港漂之中,有企业高管、有中环的金融分析师、有房地产中介、有高校教师,还有基金经理。

港府的强制隔离政策一出台,这些港漂就懵了。2月8日之后,他们只能在深圳和香港中进行二选一,而且还得雇主额外开恩,允许在深圳家里办公才行。

我就认识不少港漂,回内地过春节,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香港。那些不得不两地跑的港漂们,只能做好准备,在香港和深圳各停留14天。

尽管港府要求接受隔离的人不得离开住所,但一些亲历了自我隔离政策的港漂说,港府雷声大雨点小,所谓的隔离要求其实很“佛系”,基本上是靠自觉。

“入境时香港民政部门的人会登记你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然后要求你自我隔离14天。”港漂小苏说,“但没有人跟随你到家。虽然说只能呆在家里,但完全是凭自觉,有人真的要下楼去超市也没人知道。”

小苏返港前就通知了自己在香港的朋友和同事,希望他们帮忙送食物和生活用品,她表示自己也不想违反政策,避免惹来麻烦。

另一个港漂林小姐介绍,在入关的时候,有港府政府部门的官员守在关口,加了她微信,并要求她每天发定位以及实时共享位置,同时要每天记录体温两次,但并没有用到传说中的电子跟踪器等设备。

她感觉港府其实并没有采取太强硬的后续跟进政策。林小姐说,在关口的时候,港府官员私下说,要靠自觉,因为港府根本不够人手去跟进每一宗案子。回到香港住所后,她只接过几次港府官员的电话,但频率并不高。

林小姐透露,在自我隔离期间,有一次缺少食品,打电话给政府官员,希望派人协助送食物,结果打了半天电话也没人接听。她曾经想自己下楼去超市买东西,但发现很多香港本地居民逛超市根本就不戴口罩,周围不少茶餐厅还是有不少人吃饭,顿时觉得可能还是在家里安全。最后打电话给同事才解决了食物问题。

和单身年轻港漂不同,那些父母正在香港探亲的中年港漂,还要多一层考虑:如何安排来探亲的内地父母的签证问题。

大多数港漂内地父母都身兼多重任务,不仅帮忙照顾幼儿,还帮忙买菜洗衣做家务。他们多是持探亲签证或旅游签证赴港逗留。

按现行政策,探亲签注是三个月多次往返(到期需要离港返内地重新办理签注),或是一年多次往返(但必须每三个月出关一次);旅游签证则必须每7天出关一次。过往这些港漂父母都是在签证到期后,去深圳关口出关后便立即返回香港,便可以立即再获得三个月或7天的逗留期限。

而突然公布的2月8日死线,打乱了许多港漂家庭的签证计划。因为8日之后如果出关再入关,则要在香港自我隔离14天之后才能自由活动,许多人不得不提前出关再入关,以期避过隔离14天的要求。

有港漂抱怨说,2月7日当天,许多港漂带父母去关口排队,希望赶紧办理续签手续,但港府明显严重人手不足,队伍排了很长。而且,能批下来的续签日期都很短。较长的也只有一周,极少数拿到了两周的延期。

显然,香港特区政府在制订强制隔离措施时,并没有充分考虑到那些拿探亲签证在香港生活的港漂父母。具体来说有两大问题:

一是没有充分考虑出关带来的麻烦。以往1年多次往返的探亲签证到期后,出关深圳再进关香港,便可以继续呆满三个月。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一旦出关再入关,便需要被隔离14天。

其实港府应该提供方便,让这些年迈的港漂父母直接在市区办理出关手续,而不是大老远再跑去深圳湾或港珠澳大桥口岸。比如,港府完全可以允许这些老人在九龙市区的九龙高铁站办理出关手续后再进关。这样就完全不需要再被隔离14天。

从香港市区去深圳湾和港珠澳大桥口岸,来回至少需要3小时,而且这两个口岸均不能通地铁,只能坐长途大巴或公交车,考虑到大巴和公交车容易出现交叉感染,加上舟车劳顿,这对港漂和他们的父母来说,都是不小的安全隐患。

再者,大部分内地港漂父母过往出入关都是走有铁路的落马洲和罗湖口岸,完全不熟悉深圳湾和港珠澳大桥口岸的安排,一旦出关后走错路,有可能要绕很久才能再回香港。如果港漂们亲自送老人家出关,则回港后全家都需要被隔离,麻烦更大。

二是没有为办理延期提供足够的便利。据香港媒体奇点财经介绍,港漂父母也可以不用出关,直接去湾仔入境处大楼办理延期。但有关手续颇为麻烦,光排队便需要耗时近3小时,而且一般能批获的延期时间最长也只有4周(相比之下,出关再入关可继续逗留3个月)。此外,每次延期还需要缴费230港元,而正常情况下坐火车来回深圳不超过100港元。

一些办理过探亲签证延期的港漂朋友对我证实了上述说法。说有关手续的确麻烦,要等三四个小时,让老人家很难受。办理探亲签证延期时,还需要提交亲属关系证明,填写在香港的担保人,以及延期的原因并附上证明文件。

很多港漂不熟悉探亲签证的延期流程,因此往往并没有带齐能证明自己与父母关系的文件。至于延期原因的陈述,也是五花八门,证明文件(如倘若是协助照顾幼儿,需要提交小孩的出生证明)也未必都能随时拿得出来。

不过好在香港入境处官员的态度基本都还不错,会跟老人家讲普通话,也很耐心。尽管如此,不少港漂朋友都抱怨说,港府的延期安排并不便利,而且收费昂贵。

对于港漂们面临的上述种种困难,我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一群体还没有被香港政府真正重视起来,而港漂们也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政治代言人,帮他们在港府或是香港议会组织里发声,因此他们的需求往往无法送达港府的决策层。

近几年,在香港落户的内地港漂大多是赴港读书后的毕业生,或是海外留学后来香港工作的海外华侨。这一群体虽然爱国爱港,但对政治并不热衷,不懂得利用香港的现有议政体系为自己谋求应有的权益,更没有自己的政党。

香港的建制派政党虽然也会吸引这些港漂的支持,但建制派政党仍然是以服务那些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为主,对于以“新香港人”面孔出现的港漂,显然是重视不足。至于港府官员,感觉并没有把港漂当作一个重要的群体,尽管港漂中有大量的人才,近年来更是为香港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虽然港漂分布在各行各业,但主要是以金融和服务业为主,加入港府公务员体系的港漂人数极少,因此整个香港公务员体系对于港漂群体的认识仍然严重不足。

「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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