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性和狗性,交易和忠诚

猫性和狗性,交易和忠诚
2021年06月01日 08:00 秦朔朋友圈

男女之间,距离产生美;投资之中,距离产生钱。

距离我上次写股市的文章,已经5个月了。在去年末的《投资明年,五大谜团》中,我提出了“股市的高估值,如何消化”的问题。经过2月、3月的抱团股杀跌,高估值有所消化。不幸的是,经过4月、5月的反弹,高估值卷土重来,再创新高。

在医疗板块,爱尔眼科从92到54,跌去42%,然后从54涨到84,有55%的涨幅;医药研发服务板块(CRO/CDMO)全线创新高,10倍股批量诞生。在白酒板块,山西汾酒距离历史新高,还差几毛钱;茅台从1866拉上来,涨到2230,反弹20%,稳步推向2627的调整前高点。

如果你是价值投资者,在春节前“高卖”了吗?在3月份跌去40%的时候,“低买”了吗?可能没有。大幅度的波动,是交易者的狂欢,价值投资者却不知如何操作。

价值投资者顶流巴菲特说的真谛“低买高卖”,竟然成了交易者的唯一信条。人生在世,谁都需要交易。

那么问题来了,投机的“交易”和坚守的“忠诚”,该怎么选择?我想从猫和狗说开去。

刚刚过去的五月,我在一个资产类别上经历了多个上下30%。风暴过去之后,看着猫在小区的阳光下,懒散地眯着享受的眼睛。突然,旁边喷泉的水停了,猫也瞬间变了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声音的变化,让猫必须观察是不是危险会来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它又回归了淡定。

在这个瞬间,我更加爱猫了。

大型猫科动物是自然界最可怕的捕猎者。猫保留了祖先捕猎时代的最优质基因。投资的丛林,比割韭菜更惨烈。弱者终究会被强者捕食。优秀的捕食者需要猫性:慎重出手,悄悄靠近,突然袭击,迅速撤离,有能力享受短暂的快乐。

猫既可以美到自我陶醉忘我无他,也可以永远缺乏安全感。交易中,需要不顾他人看法的过度自信,也需要时刻怀疑自我的反人性精神。一旦发现形势不对,立刻推翻之前的判断,平掉仓位。

所以,任何一次交易都是认错,都要自我否定一次,不能带感情因素。

狗和猫的区别是,狗被过度驯化,丧失了猎手的本能。即使是狗的祖先——狼,在捕猎的韬略上也难以和狮子老虎媲美。群狼战略,猛打猛攻。凶狠有余,算计不足。

在被驯化后,狗成了人的朋友,变得前蹿后跳,没有定力。如同交易中最怕的追涨杀跌。

多年前,股指期货在国内还没有那么发达,很多人不知道股指期货和股指的关系。那时候有个很好的比喻,说股指期货就像狗,股指就像牵着狗的人。狗跟着人跑,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在前的时候是估值期货溢价,在后的时候是折价。狗跑来跑去,总归得围着主人打转。

猫就不是这样。爱理你的时候,和你玩。哪怕对它再好,不高兴了,挠你一把也很正常。猫的捕猎者基因,让它说翻脸就翻脸。此外,猫似乎是谁对它好它就跟谁的动物。交易,正需要这种“唯利是图”的猫性。

狗的优点却是忠诚,好比价值投资的长期持有不变心。我在很多文章里都说到了信仰,说到了坚持。这两点是赚十倍百倍利润的不二法门。“既然忠诚于一个交易,怎么能轻易卖出做波段呢?我是价投信仰者,我是长期看好的,我不能做投机的交易。”

看好药明康德,做个波段,赚个价差,是不是背叛了对价值投资的忠诚?

如果其他地方有忠诚,投资中绝对没有这二字。

很多人搞错了忠诚的含义。投资中的忠诚,仅仅是忠诚于对象背后的逻辑,而不是忠诚于对象本身。

李嘉诚曾有一笔“一生中最伟大的投资”,结局是惨淡收场。

1986年12月,在加拿大帝国银行的撮合下,李嘉诚通过旗下和记黄埔,花了32亿港元买了赫斯基石油52%的股权。当时,赫斯基石油公司价值约8亿美元。

那时的李嘉诚,刚在香港完成扬名立万的大交易。而他走出海外的第一笔,就敢捕猎壁垒最高的石油行业。

到了2009年12月,赫斯基不负众望,给全体股东的回报率达到490%,派发红利的总额超过60亿美元,总市值256亿美元。从8亿到256亿,李嘉诚获利几十倍。尽管从30年周期看,几十倍的回报不算什么。

形势在金融危机后急转直下。赫斯基的股价一路打“钻井”,从最高90多元跌到了2元多,把30年的市值涨幅全部吐回。

到了疫情肆虐的2020年,这笔李嘉诚“最伟大的交易”,以赫斯基和另外一家石油公司合并、李嘉诚让出控股权而告终。

有媒体说,李嘉诚把最伟大的交易“卖了”。其实没卖,只是“体面”的收场。

李嘉诚忠诚30年,换回投资收益的过山车。

在30年前,如果看李嘉诚买入石油公司的逻辑,第一点最理性的理由是:“对石油化工产品的需求,将随着经济的不断增长及全球经济总量的急剧膨胀而持续上升”。这个判断从1980年代末到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之前都对。2008年以后这个逻辑有问题了,但李嘉诚没有认错。

其次,李嘉诚曾说,“在决定优先投资场所时,有几个标准对我很重要,法制法规、能保证投资的政治稳定性、宽松的生意环境以及良好的税收结构,这些都是重要特征。”关于这些逻辑,加拿大变了没有,我不知道。

最后有了感性因素。李嘉诚对加拿大有特殊的感情。他的两个儿子都加入了加拿大国籍。这些情感因素的作用,可能连李嘉诚自己都意识不到。

在决定卖出的时候,最伟大的交易怎么能轻易出售?赫斯基对李嘉诚的意义不单单只是钱。在这个意义上,李嘉诚的决定不限于一个投资者,而是掺杂了不轻松的因素。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灯光照耀的人,无法像猫一样捕猎。

于是,赫斯基经历了长达10年的自由落体,李嘉诚仍不忍心出售,最后还是以换股结束,没有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卖出”。

卖出和认错,太难了。

巴菲特也买过石油行业,且经常做石油的大波段。除了在地板上清仓航空股,巴菲特巨牛的操作之一,可能是交易中石油。巴菲特买的时候,从没见过中石油的管理层,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喝着可乐,读了中石油的年报,轻松买了4亿美元。

卖的时候,巴菲特只是觉得中国石油到了合理的估值区间,并没有考虑很多其他因素,包括中石油未来的成长、A股的上市预期。巴菲特是个不贪的人,于是他就卖了,赚了7倍。卖出的时候主要是克服贪婪,买入时候主要是克服恐惧。

2020年四季度,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巴菲特加仓时刻。他加仓了雪佛龙石油和西部石油。理由是优秀的资产负债表和安全边际。这是听了60年的逻辑。这些操作和他所信仰的投资逻辑相关,至于说这些石油公司们,这些投资的对象们,只是为了满足信仰而存在。

能同时吸猫和遛狗的人不多。也许在这个意思上,巴菲特做了最难的事情:用猫的交易和狗的忠诚,完成了价值投资的大业。我也在努力修炼猫的淡定和狗的坚持。

回到开头,要问下半年的股市会怎样,我还是更喜欢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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