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训是足球发展的根基。如果青少年足球教练“卡脖子”，即使有好的足球苗子，可能也难以露头。半月谈记者在多地足球俱乐部和社会培训机构采访了解到，当前我国青少年足球教练普遍收入不稳定、保障水平不足；部分高水平教练员无法长期稳定开展工作，人才流失较为严重。
青训教练，量与质均不足
好的足球苗子，需要大量基层足球教练去挖掘和培养。2021年，日本足球教练数量达到84352人；德国足协的数据显示，仅2022年，新毕业获取各级教练员证件的人数就达到10331人。
与之对比的是，至2022年底，中国足协D级及以上注册教练员总量为80405人。这还是2015年《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发布后教练员大幅增长的结果。数据显示，自该方案发布以来，我国持证教练人数增长超7万人。
2018年，针对校园足球严重缺乏教练员的现实，江苏率先创新建立E级足球教练员制度。目前该制度已在国内许多省份施行。以江苏为例，2023年培训E级教练员1650人，2018年以来已累计培养超过9000名E级教练员。
从数据上看，基层足球教练员扩容效果显著，但结合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校园足球发展实际需求来看，缺口依然很大。“尤其缺少高水平教练。”“陕西乡村学校公益足球课堂”发起人之一、有诚体育负责人赵涛表示，目前国内新增的持证教练多数是D级和E级教练，其中不少是半路出家。许多学校开展足球训练时，还只能让体育老师简单教一教。
此外，据业内人士透露，少数地方还存在为达指标办班发证的现象，“领证即终点”。
“没有接受过系统培养的足球教练，在青训工作中作用有限。”赵涛说，足球青训最欢迎的是踢过职业联赛的退役球员，但他们属于稀缺资源。
获得感低，不如趁早转行
半月谈记者调研发现，退役职业球员一般会在职业俱乐部或各级足协梯队里寻求执教机会，南京市足协几支市级梯队外聘教练员中，就有多名曾踢过中超、女超的前职业球员。他们不会优先考虑前往校园、社区等基层任教。
为什么退役职业球员不愿前往基层任教？工资待遇不足、上升通道不畅是重要原因。
足球青训教练带领学生开展训练一位曾在多支中超球队担任过青训总监的业内人士直言，现在当青训教练，获得感不高。他说，2000年左右，一名基层教练的月收入大概在5000元；20多年过去了，这一行业的月收入只增长到1万元上下。考虑到基层青训教练职业生涯黄金期较短，如果没有较好的收入预期或职业发展通道，不如趁早转行。
“很多人顶不住，回老家了。还有的暂时待在我这儿，后续打算提升学历或者考公务员。”赵涛说。
有受访基层足球教练坦言：“拿不到理想的工资，带队热情就会降低，每天想着凑合应付工作就行了。”江苏省足球运动协会副主席王小湾说：“待遇保障不足，高水平教练员难以长期稳定地开展工作，这会大大影响足球人才的培养进度。”
“我们不是不想给高薪，可自身盈利实在困难。”一位基层青训机构负责人表示，近年来社会青训机构大量涌现，因“内卷”严重，不少已陷入盈利困局，更无法高薪请教练。
困局之中，有人选择走歪路
碍于生计，不少基层教练迫切“想出头”，急功近利地用成绩证明自己。有的教练为了获得家长、学校的认可，在比赛中派遣身体较早发育、身材较为健壮的孩子上场。那些虽有天赋却发育较慢的孩子鲜有登场机会。
个别教练过于重视比赛成绩，甚至带坏赛风赛纪。今年初，在一场U10年龄段的足球赛中，参赛两队实力悬殊，出现较大比分差距。在场上比分达到0:6时，落后一方球队的主教练直接指挥场上小球员踢人：“踢不着球能踢着人不？”“他再过你，你就踢他！”事后，涉事教练、俱乐部被全国禁赛。
“吃拿卡要”等不良风气也在部分青训教练中蔓延开来。有知情者告诉半月谈记者，家长们给教练送礼是家常便饭，一些教练还会直接打电话让家长到饭店、KTV等娱乐场所结账和接送。一位在多支中超球队担任过青训总监的教练员说，为了让自家孩子得到照顾，“前几年，不少家长想尽办法贿赂青训教练、领导”。
教练员、裁判员培训班也成为“风险点”。一位长期从事足球青训的业内人士反映，此前参加某地C级教练员培训班时，就有人单独把他拉上阳台，建议他花5000元去买两瓶茅台酒，送给爱喝酒的讲师打点关系。“学费5000元，住宿5000元，有人觉得再多掏5000元也没什么。我明确拒绝了，后来果然没通过。”他说。
多措并举，夯实基层教练执业基础
业内人士指出，小球员的晋升、上场机会都掌握在教练手中。一名小队员要想踏上高级别职业赛场，需要迈过区队、市队、省队、职业俱乐部等多个门槛，其中的每个环节都有权力寻租的空间，必须设计相应的监管机制和奖惩措施。
夯实基层教练收入，是避免其权力寻租的另一个抓手。受访业内人士建议，可效仿国外的青训补偿制度，根据职业球员身价的攀升程度，在球员转会时，允许青训教练获得转会费分成。同时，加强教练员的培训和教育，邀请体育及教育行业专家授课，着重提高其足球技能教学能力、儿童心理学知识水平等。
2024年全国体育系统足球工作会议指出，要沉下心来抓青训，树立正确的青训目标导向，重点解决青训教练整体水平落后的“卡脖子”问题，推动青训质量提升。
“培养一批好球员，前后需要10多年，教练需要持之以恒的决心。”赵涛认为，要为基层足球教练员创造积极向上、支持性强的工作环境；给予优秀教练认可、表彰和奖励，激发他们的工作动力和荣誉感；打造青少年足球教练明星代表，通过宣传推广，提升该群体的职业自豪感和社会认同感。
（半月谈记者：姚友明 王恒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