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网·观学院直播厅【思想者说】第18期(上):2026年,欧洲将继续抓住“美国老爸”的衣角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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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29日 13:14 观察者网

2026新年将至,回望2025波谲云诡的国际局势,有哪些影响全球格局的剧变?中国特色外交如何破浪前行?新的一年,世界格局又将往何处去?俄乌冲突能解决吗?中美关系又将迎来怎样的挑战?

12月24日晚上18点,观学院直播厅《思想者说》第18期,观察者网邀请上海外国语大学杰出教授黄靖,和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美国研究中心主任吴心伯教授,展开精彩的年终对话。

以下为观察者网整理的文字实录(上)。

印太蕴含机会,美国不会离开,甚至在经济层面可能加大投入

黄靖:观察者网【思想者说】的观众大家好,我们都知道2025年是风云激荡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儿,今天非常有幸邀请到了吴心伯教授,来和我们在年底做个总结。

吴心伯老师现在是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教授长期从事美国、中美关系、亚太安全、周边关系等领域的研究,是一位在这些领域成果非常丰硕的学者。今天我们有幸邀请他来谈一谈2025年国际局势的变化以及后续影响,当然也会谈到中美关系。

首先我想问一下吴老师,2025年世界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如果说用关键词来总结一下2025年的局势变化,你认为哪些关键词是比较重要的?

吴心伯:我想到了三个关键词,分别是调整、变化、转型。

第一点是调整,就是指大国的战略调整,特别是美国在特朗普归来以后,对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进行了重大调整。在某种意义上,这可能是二战结束以来,美国最重要的一次战略调整。而美国的调整也带动了其他国家,特别是其他大国的战略调整。比如说俄罗斯,它的战略也开始调整,在抓住机会跟美国改善关系,在一些方面重新布局。中国也进行了相应的战略调整,包括我们更加重视与全球南方的合作以及推进地区合作。

第二点是变化。这一年国际局势的变化步伐加快,多极化趋势正在加速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尤其是特朗普政府——不再视当今世界为单极体系,也不认为美国霸权下的所谓“和平”是一个值得追求的目标。与此同时,全球南方加快崛起,美国与西方的影响力进一步下降,国际格局的力量对比也在持续调整。这就是当前正在发生的“变化”。

第三点是转型,即全球治理体系的转型。这一转型在很大程度上源于美国推行单边主义、频频“退群”,从而引发全球治理体系的结构性变化。例如,在气候变化领域,美国已退出相关协议,而中国、欧洲及其他志同道合的国家仍在继续推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努力。在经济领域,由于特朗普推行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美国正试图构建一个以自身为中心的双边贸易体系。而其他仍然相信自由贸易、全球化与多边主义的国家,则在继续维护并推进多边贸易体系。因此,在贸易和经济领域,体系也在经历重组与重构。

总体来看,这种调整、变化与转型,共同反映出2025年国际局势正在发生的深刻演变。

黄靖:是的,你刚才提到的三个关键词实际上具有内在的逻辑关联——因调整而引起变化,因变化而推动转型,这个概括很精彩。关于“调整”,你刚才提到主要指美国在内外政策上的重大调整,尤其是特朗普2.0时期带来的转变。如果具体列举,你认为美国调整的关键重点有哪些?其影响又如何?

吴心伯:我认为美国的调整从国际层面看,主要体现在安全和经济两大领域,其中经济领域的调整尤为突出,因为这是特朗普最关注的议题。在经济方面,美国正致力于构建以自身为中心的国际经贸格局,具体表现为大打关税牌、发动全球关税战等。在安全方面,美国一方面推动俄乌冲突和中东冲突实现停火,另一方面也在调整与盟友的关系,减少对盟友的安全保护力度,要求盟友承担更多责任。

此外,美国还在缓和与一些主要对手的关系,尤其是与俄罗斯的关系。例如,特朗普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提出要与俄罗斯发展“稳定的战略关系”。回顾过去一二十年,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一直将俄罗斯视为最主要的战略对手之一,甚至视作敌人,现在则转向寻求某种类似伙伴关系的稳定互动。这是其在安全战略上的一个重要调整。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11时20分许,美国总统特朗普(右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左四)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举行会晤。新华社/美联

另一个调整在于,美国将其关注重心从传统的欧洲转向西半球及美国本土。特朗普认为,如果处理不好西半球的非法移民等挑战,美国今后就国将不国了。因此,他认为不能再将力量过度投射到欧洲、中东乃至印太地区进行干预,而必须把西半球和本土安全作为首要优先事项。这些方面共同反映了特朗普政府在对外战略上的关键调整思路。

黄靖:刚才在谈“变化”时,你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变化是美国不再谋求单极世界、不再追求全球霸权。那么回到“调整”这个话题,你认为美国不再要全球霸权,是它主动选择放弃,还是因为维持不下去了?毕竟美国霸权的支柱正是其全球联盟体系,而当前它对欧洲的态度也相当强硬。我们也看到,鲁比奥在就任国务卿后的首次演讲中就声称“冷战后的单极世界是一种不正常现象,我们面对的是多极世界”。如果美国真的不要霸权了,这究竟是因为它撑不住了,还是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冷战结束以来,维持全球霸权一直是美国的重中之重。现在你说它不追求霸权了,这到底是一个短期策略,还是长期的战略调整?

吴心伯:对美国而言,其政治周期相对较短——总统任期四年,最多连任八年。特朗普目前处于第二任期,只剩三年。在这样一个四年为期的政治框架下,我认为他所推动的战略调整,就美国自身来看,是具有长期意义的转向。这反映出美国在已无力支撑原有国际地位的情况下,转向一种更加务实的战略选择:重点维护美国的核心国家利益,同时将经济利益作为优先考虑。

我们说美国将重心从欧洲转向本土,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要退出世界舞台、转向孤立主义,它仍会参与国际事务,只是这种参与建立在对机会与成本的综合权衡之上。如果某个地区涉及美国重要利益,美国仍会介入。比如印太地区,在特朗普看来就比欧洲更重要。原因在于欧洲经济乏力,盟友依赖美国,而印太地区是全球经济最具活力的区域,因此他要在这里实现其经济目标——不仅要与中国打贸易战、平衡中美经贸关系,还要从其盟友如日本、韩国及部分东南亚国家获取大量资金,以振兴美国制造业。正因为印太蕴含机会,所以美国不会离开,甚至在经济层面可能加大投入。

所以我认为特朗普的调整,既是战略重点的调整,也是参与领域的调整。如今美国参与全球事务时,不再像过去的美国建制派那样聚焦战略、安全和价值观议题,而是更关注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追求“真金白银”的收益。这构成了他当前对外政策的主要特点。

美国人在海外推广其价值观的冲动,不太可能因特朗普这四年就彻底终结

黄靖:对,我完全同意。正如你所说,美国建制派的核心目标是维护全球霸权,并且在维护过程中有价值观作为支撑,即打造所谓的“自由国际秩序”来支撑其霸权。如今这套支撑难以为继,美国似乎不要了。

我也注意到近期一个调整:美国政府,尤其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突然不再提意识形态,几乎不提人权、民主等概念。当然报告里还提到“软实力”,但那已经是另一回事。

我的问题是:美国这样一个历来以“山巅之国”自居的国家,现在突然不要价值观、不要意识形态了,这该如何理解?在其整体调整中,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样一来,美国似乎等于放弃了所谓的话语霸权。我们知道美国的霸权有四个支柱:价值观霸权、军事霸权、科技霸权和美元霸权。现在价值观霸权被特朗普自己放弃了,你刚才也提到这一点,我很想听听你在这方面更具体的看法。

吴心伯:我认为要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正如我刚才所说,美国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多极化的世界,自身力量优势也在不断下降。因此,他们把一些自己认为非核心的东西暂时放在一边,先集中追求两点:第一是美国本土的安全,第二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把这两点搞好,也就是保障美国的“安全与繁荣”,其他东西暂时搁置。

那么,美国是否会永久放弃这些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工具呢?如果超出特朗普任期来看,我认为不一定。因为美国人在海外推广其价值观的冲动,以及对其世界地位的理想化眷恋,不太可能因特朗普这四年就彻底终结。不排除在未来某个阶段,如果美国国力有所提升、竞争优势得到加强,它这个“老毛病”可能又会犯,又会在世界上到处插手、重新推行其价值观外交。

2025年2月5日,美国华盛顿,民众举行抗议反对关闭美国国际开发署视觉中国

我们都很清楚,美国精英阶层中有不少人就对特朗普这种做法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这些价值观恰恰是美国的软实力,是美国战后几十年花费大量精力积累下来的资产,怎么能轻易抛弃?所以从长远看,目前的调整并不意味着美国决定性地放弃了这一软实力手段。

欧洲会尽可能拖延俄乌和谈进程,延缓美国从欧洲抽身的步伐

黄靖:是的。那么根据我们的讨论,关于“调整”是否可以这样总结:第一,美国不再追求军事或安全上的全球霸权,而是收缩到西半球、稳固本土。第二,至少在现阶段,美国放弃了意识形态外交,不再强调价值观。第三,美国在加强经济竞争,核心是捞取实际经济利益,保持高科技优势,控制关键资源,并在阻碍中国产业链发展的同时,重建自己的产业链。

也就是说,美国目前的调整是“先把自己养好”,有重点地追求其核心利益。正是这样的调整,带来了当前国际形势的“变化”。

我注意到刚才在讨论“变化”时,你首先提到大国博弈的变化,尤其是美国对中国、俄罗斯等国家关系的显著调整。这种调整不仅影响了与中俄等大国的关系,也改变了美国与盟友(例如欧洲)的互动,进而导致军事与政治力量平衡的整体变化。接下来,我想请你具体向观众解释一下,这些变化是如何体现的?比如你刚刚提到美国对俄罗斯政策的转变——我们知道特朗普上台后将实现俄乌停战作为首要目标之一,至今没有放弃,但目前看来成效有限。他确实希望与俄罗斯关系正常化,甚至如你所说,建立一种“稳定的关系”,乃至某种战略伙伴关系。

那么,为什么到目前为止未能成功?阻力主要来自哪些方面?尤其是欧洲方面,反应为何如此强烈?我们看到欧洲几乎是一片哀鸣,认为特朗普“背叛”甚至“放弃”了欧洲和盟友。你如何看待这些变化?为什么俄乌战争难以停止?欧洲为何对特朗普有如此大的不满?这背后是怎样的逻辑?

吴心伯:特朗普试图通过结束俄乌战争达成两个目标:一是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二是减少对欧洲的安全义务。但在实践中他发现,推动停战比预想中困难得多。主要原因在于欧洲仍在背后支持乌克兰、支持泽连斯基政府,这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特朗普推动的和平进程。

比如,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近日曾指出,每次俄乌谈判稍有进展,欧洲方面就有人泄露内情,媒体随之炒作,导致和平进程受挫。从欧洲的角度看,他们仍希望支持乌克兰继续作战,至少不愿以目前的条件停火。而对泽连斯基来说,战争的持续直接关系到他个人的政治生命,一旦战争结束,他的政治生涯也可能终结。因此,无论是欧洲还是泽连斯基,在延续战争方面都有重大的利益考虑。这正是和平进程进展艰难的原因。

但我认为,2026年特朗普会进一步向乌克兰和欧洲施加压力。事实上,这场战争能否持续,美国的态度是关键。美国不仅提供资金和武器,还包括至关重要的情报支持。如果美国停止情报支援,乌克兰将难以继续作战。因此,预计2026年美国会加大施压力度,推动俄乌和谈进程提速。

2025年10月17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白宫,特朗普欢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新华社记者胡友松摄

从欧洲的角度看,特朗普与此前的美国总统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并不将欧洲视为一种资产,而是看作负担。他认为欧洲几十年来依赖美国保护,占了美国便宜。随着俄乌冲突走向结束,特朗普打算从欧洲撤军、减少投入,让欧洲“好自为之”,自主承担防务。如果欧洲愿意购买武器,美国可以卖,但指望美国继续提供保护已不现实。

这可能导致两个结果:一是北约的“欧洲化”,即美国虽然仍是北约成员,但不会像过去几十年那样作为支柱存在;二是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发生实质性变化。过去的跨大西洋关系更像一种“保护者-被保护者”模式,欧洲心态上也将美国视为“老大哥”。但未来这种关系难以为继,欧洲必须面对这两大变化。

然而坦率地说,欧洲目前既无能力、也无意愿真正迎接这样的转变。因此,他们会尽可能拖延俄乌和谈进程,延缓美国从欧洲抽身的步伐,试图继续拉住美国。

黄靖:也就是说,欧洲要紧紧抓住美国爸爸的衣角,不肯放手。

吴心伯:是的。还有一个例子:今年特朗普对欧洲发动关税战,欧洲方面虽然表示愤怒和要报复,但冯德莱恩后来公开表示“我们不能报复”,因为欧洲在防务等问题上仍需美国支持。可见欧洲最终仍会选择忍气吞声、放低姿态,试图拉住美国、拴住美国。

美国试图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目的何在?

黄靖:那么从另一个角度看,美国为什么急于同俄罗斯搞好关系?我们看到鲁比奥曾有过一番表述。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把如此多的战略资源投向俄罗斯、拉拢俄罗斯?目的究竟是什么?鲁比奥的原话大致是:我们要做的就是“剥离”,就像当年尼克松把中国从苏联那里剥离出来一样,现在也要把俄罗斯从中国身边剥离出去。美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样的战略考虑?

我前不久访问华盛顿时,也与美国一些官员和专家讨论过这个问题。我的感觉是,这背后有一个比较大的战略构想,我也一直持这个观点:拉拢俄罗斯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俄罗斯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国。如果美俄关系改善甚至正常化,美国往西可以进一步拿捏欧洲——现在欧洲在美国眼中是负担,特朗普想从中榨取更多利益;往东则可以针对中国。我们知道,中国周边主要有四大块:俄罗斯、日本、东南亚和印度。如果俄罗斯与美国关系正常化,势必会影响中俄关系,至少俄罗斯对中国的依赖会降低。对日本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解脱,因为日本最大的安全噩梦(如安倍曾说过的)就是同时与中俄为敌,那样的话日本这个岛国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美俄关系好转,可以想象日本也会迅速寻求与俄罗斯缓和,这样日本右翼就能更专心地对付中国。

印度的情况也类似。莫迪是强烈反伊斯兰教的,几乎所有伊斯兰国家都不喜欢他。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后,印度的安全威胁主要来自西北部,尤其是沙特与巴基斯坦签署安全联盟条约后,印度压力很大。但如果美俄关系改善,印俄关系也会更紧密——最近普京访问印度,几乎把家底都拿出来支持印度了。

再看我们南边的越南,其总书记苏林最近访问朝鲜,朝方给予了很高规格的接待。越南和朝鲜是亚太地区仅有的两个仍使用俄制武器的国家,且朝鲜是有核国家,这背后也有俄罗斯的影子。

从这些方面看,如果美俄关系改善,是否意味着在美国的战略构想中,拉拢俄罗斯也是为了向中国施加压力,至少给中国营造一个更加不友好的周边环境?

吴心伯:美国内部在这个问题上主要存在两派观点。一派正是你刚才提到的,即通过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从而集中资源对付中国,将中国作为主要对手。这是一种“反向尼克松”思路。另一派观点,正如我之前所说,则认为只有与俄罗斯改善关系,才能实现从欧洲脱身、减少对欧投入,从而把资源调回印太或西半球。

特朗普团队内部可能同时存在这两种想法。对特朗普本人来说,他可能更倾向于第二派,即借此从欧洲脱身,转而处理西半球和本土问题。但像鲁比奥这样的人,可能更认同第一派观点,认为改善对俄关系能让美国腾出更多资源投向印太、针对中国。因此,这背后有不同的战略考量,具体走向也取决于未来中美关系、中俄关系的演变。

全球南方正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

黄靖:回到“变化”部分,你提到的第二块重点是对中国的政策,这涉及中美关系,我们之后会专门讨论。但我非常同意你的一点是,美国的这次调整将中国与全球南方的关系凸显了出来。

全球南方在过去更多是一个概念,但在两件事上,它确实展现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第一是在对俄制裁问题上。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后,美国在联合国推动谴责决议,有141国支持,但到实际制裁时,全球南方国家集体缺席,只有约40个全球北方国家跟随,形成了“少数制裁多数”的局面。全球南方在这个问题上立场一致,并且认为俄乌冲突的根本原因是北约东扩,是冷战思维作祟,不认同美国的说法。第二是在加沙问题上,全球南方高度一致地谴责以色列和美国的战争行为。

这促使全球南方进一步凝聚。最近我们看到金砖扩容、上合扩容等进展,中国与全球南方的关系确实在加强。这里我想请教两个问题:第一,你如何理解全球南方?它显然不是一个正式组织,而是一股力量。第二,由于美国的调整,中国与全球南方在哪些具体方面得到了加强?

吴心伯:全球南方实际上与我们传统上说的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亚非拉国家一脉相承。虽然没有明确的边界,但当我们提到全球南方时,大体知道指的是哪些国家,中国也包括在内——尽管我们地理上位于北半球,但中国无疑将自己视为全球南方的一员。

全球南方近年来在国际舞台上的崛起和作用提升,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对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失望。过去它们认为发展经济仍需依靠西方的市场、资金和技术,但随着西方特别是美国转向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全球南方对美国越来越失望,例如特朗普发起的全球贸易战就冲击了许多全球南方国家。

第二,中国的经济崛起以及中国与全球南方经济合作的加强,增强了全球南方的信心。过去资本、技术、市场主要由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但过去十年,中国日益成为全球南方重要的市场、投资来源和技术来源。我们通过“一带一路”等项目加大了对全球南方的投资,每年达上千亿美元;中国在清洁能源技术领域全球领先,助力它们的能源转型;在数字经济、制造业等领域也不断向它们提供技术和产能支持。这提升了全球南方通过南南合作实现发展的信心。第三,西方在俄乌冲突和加沙冲突上的双重标准,让全球南方国家看到了西方在国际政治中的虚伪性,使它们在面对重大事件时能团结一致,抵制西方压力,从而增强了全球南方在国际上的话语权。

最后一个重要原因是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的发展。西方有北约、七国集团等平台在安全和经济上抱团,而全球南方过去缺乏这样的平台。过去十几年,金砖机制不断发展、扩容和壮大,已成为全球南方最重要的合作平台,其影响力和凝聚力不断增强,让全球南方国家看到了通过合作促进发展、维护权益、扩大影响力的机遇。可以说,全球南方正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

全球正在构建一种“不带美国玩”的新治理体系

黄靖:完全同意。你看,自工业革命以来,大国通常都在西方、在大西洋沿岸,而现在大西洋沿岸的西方大国只剩美国,其他大国如俄罗斯、中国、印度、巴西都在全球南方。大国重心已经发生转移,英国、法国、德国等已难称一流大国,这是一个巨大的结构性转变,也带来了力量对比的变化。

在我看来,全球南方的共同诉求有几个:第一,都反殖民、反帝国主义,因为全球南方国家基本都有被殖民、被侵略的历史,不愿走回头路;第二,都要求发展经济,和中国一样;第三,都反对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因为西方主导得很糟糕;第四,都追求和平,并以更平等的身份参与国际事务。这正是全球南方导致力量对比变化的原因。

力量对比的变化又引出了你提到的第三个关键词——转型,即全球治理、全球发展等方面的转型。我想请你具体谈谈,你认为当前转型最重要的方面体现在哪里?分享一下你的看法。

吴心伯:转型体现在很多方面,我举两个例子。一是全球治理的转型。例如在气候变化或贸易领域,由于美国“退群”和推行单边主义,其他国家——不仅是全球南方国家,也包括美国的一些重要盟友如欧洲——认为仍需通过合作应对气候变化。

在贸易上也是如此,美国虽然试图构建以自身为中心的双边贸易体系,但世贸组织绝大多数成员仍相信多边主义,彼此贸易仍按世贸规则进行。

特朗普对中国、日本、欧洲加征关税,但中、日、欧之间并没有互相加税。这实际上是在构建一种“不带美国玩”的新治理体系:你不干,我们自己干。比如气候变化领域,美国不参加,但我们在巴西的气候大会照样开得很成功;在贸易上,你搞你的全球关税,我们其他国家仍按世贸规则办事。这是转型的一方面。

第二个转型体现在发展领域。当前全球发展的两个关键是能源转型和数字经济。在这两个领域,中国都处于领先地位:清洁能源遥遥领先,数字经济与美国并驾齐驱,尤其在技术商业化方面我们做得更好(例如TikTok在美国的巨大影响)。

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全球南方国家要发展,必须做好这两件事:一是能源转型,这自工业革命以来就是经济发展的动力;二是抓住数字经济发展,这决定了技术竞争力乃至新的生产生活方式。

中国正在推动全球转型,就像AI大模型,美国搞得很好,但是闭源、要收费,而中国是开源的。开源后,其他国家特别是低收入国家就能免费使用,从而推动它们的数字经济转型。美国做得再好,也只想着自己牟利,帮不了其他国家。因此,这个转型至关重要,它将重塑未来几十年全球经济发展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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