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生命意识,共通的时代乡愁 ——读刘亮程散文集《大地上的家乡》

丰富的生命意识,共通的时代乡愁 ——读刘亮程散文集《大地上的家乡》
2024年06月28日 17:24 长沙晚报

杨丽芳

  如果说《一个人的村庄》是“对家乡的一场回望”,是刘亮程耗费十年心血,从青年走向中年时,“在异乡对家乡的深情认领”,那么《大地上的家乡》则是他迈入老年时,对家乡的“一步步耐心走去”,是对生命,对家乡,对时间的一次回溯。

  感悟需要阅历与岁月作为铺垫。与《一个人的村庄》满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体会到的苍凉与孤独不同,《大地上的家乡》外露着温暖与坦然,那是知天命后的彻悟。

  刘亮程是诗人、散文家、小说家,他的文字自带诗性气质,很难按传统意义上的文体定义他的作品。他的文字往往带有诗歌的灵动、散文的悠远、小说的玩味。《大地上的家乡》继承了他一如既往的诗性写作,流动着丰富的生命意识。

  在他的笔下,任何生灵都有生命,任何存在都与众不同。他将家乡从大地尘埃中拎起来,挂在了云朵上,用文字供奉,描摹一代人共通的时代乡愁,构建了大地上共有的家乡,充斥着辽远、通透、澎湃。

  书中的三个篇章“菜籽沟早晨”“大地上的家乡”“长成一棵大槐树”分别从脚下的村落出发,向壮美的新疆、锦绣的华夏大地一路逶迤、驰骋而去。

  菜籽沟堆满了刘亮程的生活大事,那些飘在空中被人视若寻常而视若无睹的故事。比如,他写清晨,“我要在一山沟的鸡鸣声中醒来,再睡一觉”,再且耕且读;写藉藉无闻的老人,一生中所有的礼仪,似乎都是为最后盛大的葬礼所做的预演;写捉雁人,在荒野上挖了一人多深的方坑,捉到无数飞雁的影子;写为一个梦投资,搜集旧门窗,铺满山坡,想象山坡开满窗户。

  刘亮程见证着菜籽沟人烟寥寥的寂静与喧哗、天地间万物的兴盛与衰老。在这里,生命可幻化成各种形式,如身边的树叶、屋檐的雨滴、虫子、天上的云朵、刮过山谷的风,或者一粒睁开眼睛的尘土;也可以发出各种声响,如红豆草、野油菜、葵花“喳喳”疯长,山梁呼噜噜长个子、发出均匀的鼾声,羊咩咩地叫醒世界,漫天的金黄落叶哗哗地给大地盖上被子……人们习以为常的乡村景物在刘亮程的视角下恍若刚刚出世的新鲜存在,生机蓬勃。

  刘亮程以人的性灵与动物相处。比如,他这么写动物的觊觎,“它(鸽子)落下来,小心地朝饭桌旁走来,走两步,偏着头望一阵,又走几步,它像认识我们中的谁”;他这么写生命的衰老,那只啃甜瓜和葵花头、咬炕头磨牙的老鼠“和我们折腾了两个冬天少有谋面的大老鼠,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了”“费力地翻过门槛……走到春天暖暖的太阳里”;这么写生命的逼仄,大白鹅“在化了一半的雪下面,找到先露出的细草牙,它啄食草牙时把冰粒也一起吃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响声,像一个孩子在咀嚼糖块”;这么写动物的悲恸,被狗吃了小麻雀的“雀妈妈依然衔来虫子,站在南瓜架上,对着我们叫。我们真欠了它的。”刘亮程以文学为纽带,重新审视着人和万物的关系,也在重塑着文学和世界的关系,一些乡野日常往往在他惊人的敏感力捕捉下变得神秘诡谲。譬如,他醒来和睡着的气味,会被一只叫太阳的小狗闻见;整个夜晚会跟着老八拖着的黑影后行走;乌鸦中的老者会与“我”对话,双方都哑哑地叫。

  而将视野拉远,整个新疆又何尝不是一个更大的菜籽沟呢?远路上的新疆饭慰藉的是旅人疲惫的身心;一条长达三百多公里的牛羊转场道路,每年春秋季节有数百万牲畜浩浩荡荡行走其间,绵延数千年;老风口呜呜吼叫的风道,让风口两边的人学会安静,等待一场一场的风刮停;与牧道与公路并行的黑色鸟道上,成群的乌鸦和众多鸟类起起落落,沿路抢食……日落月升,死生忙碌,似乎一切亘古如此,和菜籽沟一样老旧得到头了。

  刘亮程把自己活成一场西风,穿越新疆大地的时间与空间,走向华夏大地,在充满生命意识的书写中生长出无穷的家乡。他这么写树的有情,海南的椰树“落在人入睡的夜里落,在人离开的空林子里落,从不伤人”;这么写山的刚毅,四川的斯古拉山默默地注视大地,“不参与生长和凋谢,陡然而立,跟世界脱离得干干净净”;这么写树的克制,活到天寿之龄的甘肃崇信县的大槐树,节制地长在半山腰的台地上,“整个枝都活明白了,知道该怎样长”;这么写草木的清醒,“当我积蓄够人世的苦,就去做山洼里的黄连”……刘亮程想活成山中草药、长成树、长成一座山,似大地上的风物,悠长存在。华夏大地是中华儿女的共同家乡,刘亮程的这份根植于乡村生活经验和对自然生命的体察,又何尝不是万千中华儿女的共同乡愁呢?

  “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确实,《大地上的家乡》跳出了黄沙梁,走向了所有人的家乡——“万物终老一处的大地上的家乡”。

财经自媒体联盟更多自媒体作者

新浪首页 语音播报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