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经常想着，他妈死不胜我死了，惹【ra，方言：人家】活着，还能帮帮娃子们，我是没一点用处，出去打工，年纪大没人要，在家招呼孙子们吧，不认字，就会做顿饭……俺那娃子，叫治国，19年，就是19年，翻车了，光给监护室住了两个月，身上插哩都是管子，花了十好几万。年丝年【方言：去年】，俺那大孙女，得那血管瘤，哎呦，北京专家说还不是一般血管瘤，肝上、肺上，都是瘤子，又花了好几万，到镇暂【方言：现在】塌了一身饥荒【方言：外债】。我都觉得这日子都没发过，想着寻根绳死喽吧，剩下娟【儿媳妇的名字】领着娃子们，老是难……”
2月14日，河南省嵩县纸房镇朱王岭村，68岁大叔朱双奇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别人家春节期间都是吃好的，大叔正在做的，仍然是山区最普通的玉米糁汤煮红薯。玉米和红薯是自家地里产的，倒是不用花钱购买。
“俺这大孙女，常万儿【方言：以前】也通精明着哩呀。那一年，脸上长幺【方言：一个】小疙瘩，不好看，到县城，北店街那儿一个医生说割了就好了。哎，谁知道嘞，割完回来，当天行黑【方言：晚上】，娃子就腿伸大直，不会动。恁暂【方言：那时候】她是跟俺一个屋，跟她奶睡哩，吓哩俺呀，连半夜给她送到医院，就从那儿，落下根了，一年都要住几回院。”
正在烧火的18岁女孩朱蕊蕊呆呆的望着作者，面无表情。脸上如同雀斑的黑色斑点，全都是一串串血管瘤，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朱大叔和孙女在厨房做饭，42岁的朱治国站在院子里，一句话也不说，连妻子择菜也不帮忙。朱治国的妻子董成娟对作者说：“他没出事那时候，成天出去打工，俺家这房子，都是人家打工挣钱盖得。翻那一下，磕住脑子了，见个人也不会说话，走路也不利索了。我成天都得拽着他，陪着他锻炼，木你说，他要是能自理了，会给娃子们做顿饭，替替我爹也是好的，他这样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过来……”
“我爹都是6、70的人了，管着家里头地，还得出去打工。俺家小的才4岁，再加上他，我是啥也干不了。年丝年，看着我爹背着被子去打工，心里头通是难受……过年了，别人家都是割肉哩，杀鸡哩，俺啥也没敢买，娃子们一根线也没添，过罢年，闺女又该去住院了。她姑捎回来几斤香菇，娃子们都宽我心，说这比肉好吃……”
董成娟一说起来懂事的孩子们，忍不住哭了起来，朱大叔淡淡的安慰她：“娟，不哭乖，大过年哩，可不敢叫别人看咱笑话……”
朱大叔把切好的红薯煮进锅里，馏上馒头、油饼，董成娟切了一些萝卜、白菜，最奢侈的菜品就是小姑子给她送来的香菇。
“俺成天都是这日子，哖【方言：你们】包【方言：别】嫌瞎，过年嘞，来俺家，叫哖吃点这……”
切着菜，董成娟又哽咽起来。“我成天跟他说，你赶紧好起来吧，我是一个女人家，也没上过几天学，出去寻个活也通难着哩呀。你说，他要是能看着家，我出去多少挣点钱，咱这日子不是也能过么，镇暂是连多一双手也腾不熟来。俺老二闺女给我说：妈，我不上学吧，你在家，我去打工给俺爸、俺姐治病。那会中？16岁恁大小闺女，能挣多少钱？我再作难，也不叫娃子们作难，借那钱，我就不信，我拼上一辈子还，那会还不起？”
吃午饭的时候，没有关上大门，邻居家煎炒做菜的声音和气味飘荡在门口的街道上，老二姑娘夹起来油炸的红薯片，递给爷爷、爸爸和小妹，朱治国却自顾自吃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门口的邻居摇头叹息：“哎，谁也不望会出这事，这娃子以前可是通能干哩呀！”
邻家大嫂隔着大门问了一句：“妞，过年嘞，你妈给哖做啥好吃的？”
“糁汤，馏面菜【方言：油炸的面制品】，还炒的就吃【方言：小菜】。”
“好吃不好吃乖？”
“好吃，俺妈做饭好吃……”老二老三小声回答着，说完话，却都低下头，吮吸着碗里的玉米糁汤……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男主人失去劳动能力，就如同这个家庭坍塌了半边天，不管是朱治国的父亲，还是妻子，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孩子们尽管不能为家庭做什么贡献，稚嫩的话语，掩饰了对别人家美好生活的憧憬，小心翼翼的理解、支持着妈妈。
新的一年又要开始工作了，朱蕊蕊也即将重新回到医院，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个塌了半边天的家庭，还能不能维持孩子的治疗，如果您有什么好的办法，欢迎联系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