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腿是害小儿麻痹害哩了，一生【方言：一岁】多那时候，你不知道那时候刚好是大跃进，家里人都是光顾着出工干活呢，害病也没人管，就没有治。那时候，你木【方言：没有】听惹【ra，方言：人家】说那，幺【方言：一个】老婆儿看着四五个、五六个小孩子，撒尿和泥都是轻的，屙屙耍耍那也是正常……”
栾川乡百炉村石灰窑庄，65岁的刘大叔掀开裤腿，给作者看他患有小儿麻痹的右腿，身高一米7左右的个头，小腿却没有手腕粗，看着比6、7岁孩童的腿也健壮不了多少。因为患病，大叔干活没力气，只好守在老村，养了10几年牲畜。
栾川县城边上，有一条很深的山沟，山沟没有名字，里面却有两个行政村，沿公路走到尽头，发现一处村落，院子外晾晒着衣服，拴着6、7头白色的大牛。
走进村子，却没有一个人。栾川山区民宅，不知道是因为当地民风淳朴，有“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好民风，还是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如此，老式的民宅几乎都没有院墙。沿小路走上石堰，整个院子一览无余。
看到有人来了，路口的一头白牛安静地卧着，盯着作者，两眼充满了不屑。
小路右边的院子还有人生火居住的痕迹，左侧的房屋，两间是牛舍，一间里面放着铡草机，一把小锁，随意挂在铁丝握成的门鼻上，还插着钥匙。门口倒是堆放了不少东西，塑料桶、塑料水管、还有似乎是刚刚使用过的洗衣机。
到村子后面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答应，于是离开这处村落，继续向山沟深处探寻。
从山谷里面返回，远远看到一位头发全白的大叔，骑着三轮车回来，车上拉着一些编织袋，应该是草料。走近打个招呼：“在这路边喂牛，也没人看，没事吧？”
“没事，那会有啥事？往底下走，村里每个路口都有监控，咱这沟里头平时也不来啥外人，没事。”
大叔告诉作者：孩子们都在外地打工，平时也就是自己和老伴儿在这儿。这里原来有一个自然村，百十口人，随着进城的进城，剩下的人合并到了下边的村子，就连他们，也在几里外的村子买了一座没人住了的老宅子。这处村落虽然房子没有扒掉，实际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俺就是晌午不想回去了，在这儿做顿饭，晚上她回去住，我喽，在这儿看着喂喂牛。”
“以前咱这儿山上没啥树，还能放放牛，现在树长起来了，割草没地方割，放牛吧，我这腿不中，撵不上。这不是弄了个三轮车，到处跑，寻点草回来。前晌我去养子沟口，拉回来俩豆腐渣，惹【ra】说家里头这玉谷包没地方弄，我给他解解，拉回来打打，好掺着豆腐渣喂牛，总是少弄点草。”
豫西地区把牛称为ou。刘大叔说自己喂牛已经十几年，最初是一头母牛，慢慢繁殖，中间几年牛价不行，改放了几年羊。赶羊进山，他可以，拢羊回圈，就得完全靠老伴儿了，刘大叔腿不方便，上了山，只能跟得上掉队的小羊羔。
“不中了啊，人一过60 ，再想寻点啥活干干，不好寻呀，人家都嫌咱年纪大，没人要球了。再说我这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站都站不稳，要饭吃也不中。娃子们都在外地，常年不回来，一打电话就问：爹，你跟我妈缺啥不缺，缺啥了言一声，俺给你买。娃子们现在负担大，俺俩赖好还能干点，不想叫娃子们成天为俺操心。他们给那钱，我都攒着哩，将来不管他们买房子还是孙子娶媳妇，都还给他们，俺们不花他们钱。”解着玉米包上的铁丝，刘大叔这样对作者说。
“你想想，就说你吧，买房子得贷款，娃子上学，一年也得不少花钱吧？年轻人应酬多，一伐哩【方言：同龄人】有啥事，掏掏礼，见一家没有3、2百不中吧？我知道，年轻人不容易。俺们这岁数，干老重那活是不行了，喂俩牛，喂俩猪，还能干了。咱不说一年挣多少钱，不给娃子们添负担，那就中了。”
养子沟口村的豆腐作坊是每天夜里磨豆浆，下午泡豆子，就需要刘大叔每天中午前把豆渣拉走。“做豆腐那个是俺老伙计，一个豆腐哩渣算我5块钱，像过年时候忙，人家一天能做仨豆腐，光那豆腐渣，就够我拉一车。”
刘大叔介绍说：栾川豆腐，一筐为一个豆腐，他的朋友做一筐豆腐，最少是100斤黄豆，每天做三筐豆腐，湿的豆腐渣都有几百斤。
“过日子么，就是得精打细算，你看我这牛鼻角，跟他们的都不一样，别人买那铁的牛鼻角，夏天太阳晒晒，给牛鼻子烫哩发红。我弄哩是废光缆线，光溜，夏天日头再毒也不发热，牛鼻子不会发炎。关键是这不要钱呀，你看我晒衣裳，都是用的这，这多美。”
“这沟里也没别人，喂牛是透得劲，就是弄草有点费事，我得跑到石庙、黄石砭拉草。咱这牛都是喂草，不喂饲料。慢慢嘞，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过两年，只怕再弄草就有点费事了，弄不来。我也想了，这两年行情好，这几头牛卖卖，也能值个十几万，真要是弄不来草了，咱也老了，那就是清叫歇哩，不干去那个球。人活一世，有多少钱，那能叫咱挣完？够花就行，将来干不动了，娃子们能在身边陪着就行……”
刘大叔说话，总是一脸的微笑，配合着他的满头银发，特别的慈祥。如果懂河南话的朋友，能够用方言读下来，也许会感觉到刘大叔，不正是我们千千万万个勤劳的父辈，宁可自己劳累，也要体谅子女的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