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都86了，过了年儿，都87了。耳朵老聋，眼也不中了，哖【方言：你们】谁说啥，声音小了都听不见。我跟俺那小娃子过嘞，他不中用，50多了，不会做饭，我也就是给他做个饭。我活着了，他有口饭吃，我死了，管他咋过哩……”
春节前，栾川县朝阳村，一位86岁的老奶奶对作者说起了丧气话。
“俺那娃子是咋回事吧，他小着时候，几个娃子蛋拉着打油耍哩，大哩手一松，给他摔到地上，腰磕坏了，从那开始，不会走了，出个门都得搬个墩儿，腿使不上劲……”
说起来残疾的儿子，老奶奶有些伤心。“我活着，我给他做饭吃，你看他那样，自己也养活不了自己。他哥过一家子，负担也老重，光管我吃药、看病就得不少钱花，这个逶子【方言：爬行的人】兄弟，怕是也管不过来。”
“我还能干动，也不想老麻烦俺那个娃子。俺娘俩，对整着吃点就行了。”用勺子洒下几勺白糖，老奶奶忽然想起来，说：“刚捂哩豆馅，给哖挖点尝尝吧？”
老人煮的红豆汤有点多，放完白糖，拿铲子抿了几下，有些红豆还没有完全煮烂。老奶奶说：“老了，不中用了，啥也不会做了。俺那儿媳妇说用惹【ra，方言：人家】那电饭锅给我捂豆馅哩，我想着闲着也没啥事，自己弄，清早煮到镇暂【方言：现在】了，有那贼豆【方言：坏豆或者屡生豆子】不会烂，干煮不会烂。一会儿了，我再下一块煤，再煮煮。”
其时正有一位走村串乡的写春联师傅，在院子里写对联，老奶奶喊叫儿子出来看着写对联，大叔挪动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在门口的旧沙发上，向我们打招呼：“来了，屋里有墩儿呀，我下不去台阶，你们自己进来搬墩儿吧。”
“我成天就是屋里头到外头，没地方去。天暖和了，下去转转，冬天穿哩厚，下台阶不好下，就不下去。”大叔说。
“妈，你给哪儿弄啥哩，给惹搬俩墩儿么，咋叫惹站着。”连续喊了三遍，老奶奶才听明白，提着装白糖的塑料瓶走了出来，看了看免费给她写对联的师傅，又看了看我们，糖瓶子往地上一放，找起了凳子。
“来，坐这儿晒晒，今个天怪好，暖和。人家说干冬天湿年下，都到这两天了，一直没下雪，过年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要是过年腾呲下一场雪，那可老朽【方言：不美好】呀！恁都看预报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哦？”
“娘，放心吧，今年过年不会冷，木雪。”写对联的师傅说。
“木雪好，木雪老美。年纪大了，就怕下雪，怕摔倒。”
拿出来仅有的两个凳子，老人又回到厨房里，用铲子慢慢杵起了红豆。
“我活着，他还有口饭吃，我要是死了，他咋弄哩？眼一闭，我也管不着了，管他呢……”
“我妈总是瞎操心，那会没人管饭？光吃顿饭呦，我嫂子说过年一起吃，她老犟，非得自己弄。我是光人汉，我说去敬老院吧，她不叫。木办法，俺娘俩就是做一个伴儿，我先走了，我哥管着，她也不受罪，她先走了，我就去敬老院……”听见老母亲的丧气话，沙发上的大叔这样说。
虽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一对儿母子，却是为了对方，各自牺牲着自己。也许这就是母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