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赖逸翰
被世界视为亚洲地区经济新星的越南，在2023开年遭遇了重重的一击。
在2022年时，许多经济学家都曾看好越南的发展，甚至预言越南或许是继亚洲四小龙后的下一只亚洲猛虎——2022年越南的实际GDP增长率达到了8%，创下25年来最高增速纪录。
在因疫情而沉寂了两年之后，8%的增长数据无疑表明越南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在2019年之前的三十年里，越南经济也一直保持着6.8%的平均GDP增速。
为着2022年的良好经济表现，在2022年11月的年终会议上，越南还给自己定下了2023年的GDP增长目标：6.5%。
然而，在一阵叫好声中，越南2023年第一季度交出的成绩单却并不理想，其GDP增长率只有3.3%。
2023年1季度，越南GDP增速超预期下滑至3.32%，较2022年同期的GDP增速（5.05%）明显放缓。3.32%，是越南十二年以来第二低的一季度数据/图源：华尔街见闻
要知道，在世界银行的记录册中，除开受疫情影响的2020年和2021年，越南上一次的年GDP增速低于4%的年份，还是1987年。
在震惊之余，经济学家们只能失望地调低对越南2023年的经济预判。
IMF下调了越南GDP增速预期至5.8%，而牛津经济研究院更是把这一数据预判调到了4.2%，几乎是2022年数据的一半。
似乎，在全球经济下行的情况下，被视作潜力股的越南还没有彻底实现突围。
疲软的外部需求，持续收紧的货币与债券市场政策，加上由此导致的房地产行业萎缩，还是“击碎”了越南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经济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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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也出口，败也出口
越南2022年的年度经济数据，已经展现了一些端倪。
在称赞越南经济2022年的成就时，许多经济学家不约而同地将外国直接投资（FDI）和出口额两个方面的强势增长作为亮点。
也就是说，大家都认同越南经济的主要拉动力来自外部。
毕竟，依靠着有竞争力的劳动成本，越南一直是一个“出口导向型”国家，也是许多大企业的加工基地。
从数据来看，也可以明显看出越南的经济发展越来越依赖于贸易，尤其是外贸。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越南贸易额对GDP的占比波动上升，2021年已经达到了186%。而越南海关署2022年的数据则显示，FDI企业已经为越南贡献了超过20%的GDP，占出口总值的72%。
但问题也出在越南的贸易结构上。
如果将越南的出口数据进行行业细分，很容易发现去年GDP的强势增长得益于三星、LG等FDI企业对电子产品及零件的需求。
数据同时也说明，越南对美国市场存在高度依赖——2022年越南对美国的出口达到1094亿美元，增长13.6%；2021年，美国市场的出口比例为29%，位居第一。
越南对外出口国别占比/图源：Trading Economics有时候，物极必反。
当构成强势增长的关键要素不再明显时，也意味着，经济再想要增长则需要寻找新的支撑点。
以出口立国的越南好像还没有找到，并因此折戟。
根据越南统计局的数据，越南2023年第一季度出口成交额只达到791.7亿美元，同比下降11.9%.
作为越南最大出口收入来源，智能手机第一季度的出货量同比下降15%，电子产品的出货量同比下降10.9%。
截至3月20日，在越南注册的外国投资总额达到54.5亿美元，同比下降38.8%。
标普全球越南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也跌破50大关，从2月份的51.2跌至2023年3月的47.7，商业环境紧缩。
这一连串的数据表明，那些越南引以为傲的经济指标正拖累其经济发展。并且，4月越南的出口数据还在下降。
对美国市场的高度依赖，也给予了越南一击——作为主要贸易伙伴，美国经济处于放缓阶段，消费需求不如预期。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欧盟身上。
要知道，美国与欧盟两者就占据了2022年越南商品出口总额的42%。
实际上，越南外需的疲软不是从2023年才开始。其另一主要出口行业，纺织服装业的表现可以说明问题。
2022年上半年，越南的纺织服装可谓是大获全胜，企业订单十分充裕，出口额增长近18%。有分析认为，“超卖”局面得益于疫情后的报复性消费。
但当时间推移到2022年下半年，那些因为前六个月订单量暴增而增加库存的企业，却只能面对亏损——美国、欧洲等主要进口市场的需求下降，在通胀的经济形势下，群众选择扎紧裤腰带。
在传统的第四季度生产高峰期，纺织服装市场反而流动率极低，订单数直线下降。这导致大量企业没有办法维持下半年的正常运营，只能停止部分生产线。
受全球经济寒冬带来的影响，目前越南纺织品及电子产品的外贸出口订单均明显下降。截至2023年2月，越南电子产品出口金额累计同比下降10.9%，纺织品的出口金额累计同比下降16.6%/图源：华尔街见闻
以小见大，其实不止纺织服装行业在2022年后半程承压，制造业、房地产都在这一行列。这样看来，越南在今年第一季度的经济表现，应该也算不得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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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不足
如果有足够的内需可以对冲经济风险，外需疲软或许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但越南的问题也恰恰在于，以往的经济发展过于依赖外需，且内需相对不足。
即使是在2022年所谓的经济高光时刻，越南人也没有认为自己的生活有特别大的改变。
根据越南媒体VnExpress做的民意调查，有58%的受访者认为2022年他们的收入反而下降了，21%的受访者称收入持平。
许多越南人也在分析2022年经济成就的文章下评论，自己认为经济十分困难，越南能够取得8%的增长成绩不乏2021年经济过差的原因。
也就是说，看起来群众们至少没有拥有想象中那么强的经济实力，能够为非必需品买单，以强力的内需拉动整体经济。
事实是，尽管越南的外贸企业如日中天，其国内企业却仍有重重困难需要克服。
尤其自2022年以来，越南对债券市场的动作以及其货币政策，更增加了国内企业发展的困境，给其债券市场和房地产行业埋下了“准危机”。
2022年，为了应对美联储数次加息后的美元走强，越南央行开始不断提高利率，在三个月内分两次将基准利率上调了200个基点，以稳定货币、平衡外汇市场并控制通胀。
但这一货币政策联动债券市场，因信贷空间的收紧产生了外溢效应。
2022年3月开始，为了监管曾经野蛮生长的债券市场，越南政府出台了新的债券规则以规范债券发行和贷款，并遏制房地产泡沫。
房地产的泡沫确实被戳破了，房地产行业整体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Hung Thinh 、sunshine等地产公司推迟其债券支付期限/图源：Hanoi Stock Exchange越南建设部部长阮青毅曾在电视会议中提到，越南的房地产公司项目开发所需的资金，主要是来自银行贷款和发行证券筹集。
而根据越南债券市场协会的数据，严厉的监管使得越南公司债券销售量大幅下滑，至2022年10月已经下降了51%。
这意味着，如今，这两个房地产商的主要资金来源都在不断紧缩。
在紧缩的信贷空间中，房地产开发商更难获得贷款和资金，也更容易面临流动性上的问题。
越南第二大上市房地产开发商No Va Land Investment Group，一度因此股价暴跌，不得不削减运营成本乃至裁员。并且，越南多位房地产大亨也因债券问题被拘留。
为此，投资者们开始担心更加广泛的金融问题，不断抛售股票，越南VN30指数持续处于波动下降状态。
VN30指数波动下降/图源：Investing.com同期，越南还在开展反腐运动，各类监管调查对增长给予了压力——例如，有多位官员都曾向彭博社表示，因不愿冒入狱风险，原例行的房地产开发或基础设施支出审批正在受阻。
三类动作加在一起，严重打击了越南的房地产行业。2023年第一季度，超过1800家房地产开发商在压力下不得不选择暂停运营。
为此，观察者们一度担心越南房地产会因无力还债而出现严重衰退，乃至影响越南经济的发展——根据彭博社的数据，房地产行业占越南经济活动的11%左右。
而且，在房地产开发商融不到资的时候，他们同时也还卖不出房。
越南房地产公司南龙集团总经理陈春玉在接受越南媒体采访时称，如今卖房的周期明显拉长，过去两个月能完成的销售量现在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在房地产开发商资金链正持续承压之时，还要面临债务到期的风险。据亚洲投资开发银行的数据，越南房地产商大部分债券的期限都在五年之内。
从最终第一季度的经济表现来看，受挫的房地产的确影响了整体发展。尽管无论是加强监管还是反腐行动，越南都不是奔着毁灭房地产的方向去的，反而是希望能够借此实现可持续发展。
当然，越南政府也不是完全没有动作，任房地产行业自生自灭，尤其是在看到2023年前两个月的经济表现之后。
在意识到房地产行业过于动荡之时，越南总理于3月28日签发了相关文件，旨在为房地产市场纾困。越南央行也开始平衡通胀水平及促进经济复苏，在3月15日宣布将利率下调100个基点。
这些“亡羊补牢”式的救市措施能起到多少作用仍不知道。确定的是，在内外交困之下，越南确实需要做出些什么举动以提振经济。
否则，未来的越南不可能成为经济学家口中所谓的“亚洲之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