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之后，纵横十四载的金融资产交易所（以下简称“金交所”）迎来了新一轮的强力整顿。
就在3月25日，湖南、辽宁、重庆、西安先后发文宣布取消当地金交所，明确对应机构不再从事金融资产交易相关业务，辖内也再无合规地方金融资产类交易场所，并强调注重“伪金交所”风险。
从早前准入、数量、业务方面的限制，到如今四地明确叫停，被金融监管部门多次提示风险的金交所，而今需要再度直面无序发展的乱象。关于金交所纷纷扰扰的讨论中，全面退场似乎成为市场对于金交所的一致预期。
不过，监管趋严背后，金交所治理也并非简单的“一刀切”。北京商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有部分地区金交所并不在清退行列，也有在营的省级金交所表示，公司未收到停业或清退信息，当前业务仍在正常开展中。
四地叫停金交所
早前业务已基本停摆
四地接连发文，金交所走向了抉择命运的十字路口。
3月25日，湖南、辽宁、重庆、西安相继发布公告，分别宣布取消辖内湖南金融资产交易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湖南金交中心”）、辽宁金融资产交易中心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辽宁金交中心”）、重庆金融资产交易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重庆金交所”）、西安百金金融资产交易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金金交所”）等四家金交所的业务资质。
自3月25日起，四家金交所的业务资质被取消，湖南、辽宁、重庆、西安辖内也再无经监管部门依法审批设立的地方金融资产类交易场所。
从公告内容来看，四地金融监管部门发布的公告中，除了取消对应金交所资质外，四地在公告中均强调了要注意“伪金交所”风险，并指出未批准任何市外金融资产交易场所和“伪金交所”在辖区内设立分支机构开展对应业务。
公告强调，市场上部分名称或经营范围中带有“产登”“产登信息”“产登管理”“产权交易”“产交信息”“结算”等字样的企业，未经国家金融监管部门或省级政府依法审批许可，为非标债务融资活动提供登记备案等服务，属于“伪金交所”，存在较大风险。
另根据工商信息，前述四家取消资质的机构中，重庆金交所最早成立于2010年12月，注册资本10亿元。剩余三家机构则陆续在2014年至2016年间成立，其中辽宁金交中心注册资本最低为1000万元。而百金金交所在2023年12月已经被注销。
此外，随着金融监管部门公告的发出，重庆金交所官网已无法查看，只是在首页表明“按照公司业务发展安排，重金所已取消金融资产交易资质，目前官网已关闭”。湖南金交中心官网同样已经关闭。而辽宁金交中心官网在3月19日挂牌了一个不良金融债权资产转让项目，结束时间则为3月25日。
另一方面，北京商报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前述四地均属于几乎没有交易所相关业务的区域，在发布关停公告前，相关的金融交易所相关业务基本已经处于停摆状态，没有实质业务开展或是规模很小，也不涉及存量业务风险。
对于四家机构当前是否还有存量业务以及后续业务规划，北京商报记者多次拨打辽宁金交中心等客服电话了解情况，但截至发稿，未能收到回复。
在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看来，过往金交所在运营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如自融、虚假宣传等，损害了投资者利益，影响了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因而，整治这些乱象、保护投资者权益是相关地区结束金交所业务的重要原因。
北京寻真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德怡表示，上述四地金交所业务从发展到取缔，是金融改革的一个尝试。金交所的后续发展，还要看各省市的具体态度。有的省份可能保留，有的会观望。
并非“一刀切”
将重点打击“伪金交所”
一日四地叫停金交所，一时之间，市场上对于金交所的后续走势众说纷纭。基于过往部分金交所风险泛滥以及监管释放的整顿信号，更多观点分析指向了金交所将被陆续全面叫停。
早在2011年11月，国务院便曾发布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切实防范金融风险的决定，提出高度重视各类交易场所违法交易活动蕴藏的风险。2020年9月，证监会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金融资产类交易场所清理整顿和风险处置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坚决取缔未取得省级政府批文或开业许可及擅自营业的金交所，不再新设金交所，并按照“一省最多一家”的原则压减数量。
前述政策指引下，市场上的金交所也持续迎来了整合、退出或转型。例如，贵州在2021年末取消省内6家金交所业务资质，同意成立贵州省金融资产交易所有限责任公司，对原有的部分业务进行合并。同期江苏省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同意筹建江苏金联金融资产交易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联金交所”），取消辖内原有的7家机构，不再从事交易所相关业务。
市场上还有一批原本名称中包括“金融资产交易所”“金融资产交易中心”字样的机构迎来了更名潮。不过，北京商报记者以“金融资产交易所”为关键词在天眼查搜索发现，与之相关的结果达到212条，其中不仅包括在营金交所以及其下属子公司，还有部分早前名为“金融资产交易所”后更名的机构，或是注销退出的金交所。而与“金融资产交易中心”相关的信息更是超过11000条。
北京商报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一省最多一家”的原则下，当前部分省市仍然存在金交所业务相关主体。在已经明确再无审批设立的地方金融资产类交易场所的辽宁，还有名为大连金融资产交易所有限公司、大连三生金融资产交易所有限公司处于经营存续状态。北京商报记者就展业资质以及存量业务规划向两家机构进行采访，但截至发稿，未收到公司回复。
针对当前四地叫停金交所业务可能引发的整顿风暴，北京商报记者也就后续业务规划等问题向天津金交所、北京金交所、金联金交所等多家机构进行采访。但截至发稿，未收到相关公司回复。
不过，另有东部地区一家省级金交所向北京商报记者指出，当前公司尚未接到金交所停业或是清退的相关信息。不同于早前伪金交所泛滥、存在大量同业机构的情况，“一省最多一家”原则下设立的金交所，严格经历了省级金融监管部门的批复、审查流程，所开展的业务也同样获得批复，目前公司业务均在正常开展中。
前述省级金交所方面同样提到，四地对于金交所的整顿动作后，行业机构也再度强化了对于业务合规重视程度，公司将继续加强风控、平稳运营。
此外，北京商报记者也从权威金融监管部门了解到，四地叫停金交所业务并不意味着对金交所相关业务的“一刀切”，当前主要整顿对象仍是市场上的“伪金交所”，有部分地区金交所并不在清退行列。
借道金交所
民间融资藏风险
所谓金交所，全称为“金融资产交易所”或“金融资产交易中心”，是由国家金融监管部门或省政府审批通过，开展信贷资产、信托资产登记、转让以及组合金融工具应用、综合金融业务创新的金融资产交易市场。其业务范围涵盖债务融资工具产品发行与交易、金融企业国有资产交易、债权资产交易、信托产品交易、保险资产交易、私募股权交易、黄金交易等多种模式。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金交所带来的业务创新，也在泛滥中成为了滋生金融风险的“温床”。从2010年5月我国第一家金融资产交易机构天津金交所成立以来，金交所大量成立，还陆续涌现出了各类打着金交所旗号的“伪金交所”，变相开展金融资产登记、交易、结算等服务，严重扰乱了金融市场秩序。
“近两年财富管理公司陆续爆雷，也加速了相关金交所的瓦解。”金融行业从业者张勤（化名）坦言称。张勤认为，金交所是需要批准成立的金融资产交易平台，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地方金融监管部门做背书的融资渠道。尤其是资管新规等监管要求出台后，线下财富融资渠道中与合规挂钩的几乎仅剩金交所。但在无序发展中，部分地区金交所在审批流程后权力下放，降低门槛为发行非标债务融资产品等提供便利。
张勤指出，过往几年的发展中，P2P、三方财富管理、地产以及区县级地方城投公司都高度青睐金交所这一通道，部分金交所背后也能发现P2P、三方财富管理等机构的身影。部分金交所展现在投资人面前的高息固收理财产品，实际上大多是相关机构的自融项目，底层资产经不起推敲。再叠加信息披露方面的不透明，普通用户很难分辨其中风险。
“金交所消耗了自己的信誉度。”张勤这样评价道。
而前述乱象也很快引起了监管注意。针对金交所乱象整治，《通知》中明确提出禁止金交所与网络借贷平台等互联网金融企业、房地产等违规开展业务合作，不得向个人销售产品。金交所业务规模大幅压降，风险明显收敛。政策强压之下，三方财富管理等将目光转向一些所谓“登记”“备案”“金融服务”的机构，肆无忌惮的“伪金交所”应运而生。
“从过往实际情况来看，市场上部分金交所业务不规范，发行标的存在拆标、期限错配等问题，甚至涉嫌为非法集资等违法活动提供便利，成为金融风险的高发地。从业机构鱼龙混杂，一旦出现资金链断裂等情况，便将对投资者造成巨大损失，甚至可能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王鹏分析称。
明明指出，金交所作为金融资产交易平台，存在一定的金融风险隐患，其业务往往涉及非标准化债务融资产品，这些产品的发行和销售容易脱离监管，导致市场秩序混乱。而“伪金交所”往往涉及非法金融活动，如非法集资、违规发行理财产品等，给金融市场带来不稳定因素。
分类施策更温和
仍需化解存量风险
近两年来，多地金融监管部门都曾发布风险提示，提醒投资者警惕“伪金交所”风险。在2023年末人民银行发布的《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3）》中，进一步明确将稳妥处置金交所、“伪金交所”风险作为持续清理整顿金融秩序的重点内容。
明明预计，未来还会有更多地方跟进取消金交所业务资质。近年来，中央政府加强了对地方金融监管部门的指导和要求，全国性取消金交所业务资质可能成为趋势，这有利于进一步规范金融市场，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在王鹏看来，地方金融监管部门对于金交所的整顿是必要的，也是维护金融市场秩序、保护投资者权益的重要举措。在这一过程中，相较于“一刀切”，分类施策的方式更为温和，对于那些合规经营、风险可控的金交所，即便是后续要陆续开展业务转型，也应充分引导，给予这类机构一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而对于那些存在严重违规行为的机构或是“伪金交所”，则应该坚决予以打击和取缔，并有序化解存量业务风险。这样既能够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也能够促进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
回望过去近14年的发展，金交所除了野蛮生长产生的“满地鸡毛”外，也曾为地方经济的发展、中小企业融资等带来助力。金交所何去何从，市场众说纷纭，不同观点的博弈之间，可以明确的是，在金融活动持牌经营、防范化解金融风险的硬性要求下，金交所面临更多考验。
地方金交所退出后，其所承担的部分金融业务又将走向何方？明明认为，从金融业务调整方面看，金交所退出后，原来通过金交所进行的金融资产交易和融资活动需要寻找新的合规渠道，可能会转向银行间市场、证券交易所等其他正规金融市场。
“从风险化解方面来看，对于仍有存量业务的金交所，地方政府和监管部门需要稳妥有序地化解存量风险，确保投资者权益不受损害。而金融机构和投资者也需要适应新的市场环境，调整投资策略和风险管理措施。”明明补充道。
王鹏提醒投资人，在进行理财投资时，要充分了解产品的底层资产和风险情况，不要盲目追求高收益，并选择合规经营、信誉良好的金融机构进行投资。同时，要关注监管政策的变化，及时调整自己的投资策略，以便做出更加明智的投资决策。
北京商报记者 廖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