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沙漠种一棵树不算太难,难的是,她用了整整20年种了千万棵。
2008年,媒体发现易解放在内蒙古沙漠种树的故事。人们得知,易解放的儿子在2000年去世,为了完成儿子的心愿,她走进沙漠,治沙种树。报道引起极大的反响,“大地妈妈”易解放的故事刺痛了很多人的心。
这个故事,其实一直在书写着续集。近日,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来到甘肃敦煌,专访易解放,听她讲述她和“千万棵树”的背后。
走进沙漠
从敦煌市区开车,途经鸣沙山、月牙泉。再向前行,一条道路两旁,“泼洒”出满目的大漠戈壁。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跟随易解放踏进阳关林场。这里漠海翻绿,成行的杨树已有树荫,密布的梭梭树在漠风吹拂下摇曳。
易解放说:“现在已经是秋天,夏天的时候,一片绿油油的才好看呢!”难以想象,这个上海女人已经在西北沙漠种树整整20个年头。
2000年5月22日,易解放失去了她的儿子杨睿哲。这也把易解放的人生折成两截。
那天早晨,正在日本中央大学会计系读大三的杨睿哲,像平常一样骑摩托车向学校出发。
与儿子分开20分钟后,正在上班的易解放接到学校电话,说杨睿哲发生车祸,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被送往医院抢救。
丈夫杨安泰作为医生,心里清楚“失去呼吸和心跳”意味着什么。当易解放与丈夫杨安泰匆忙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离世。那一年,儿子杨睿哲不过22岁。儿子离世,对于易解放夫妻俩的打击,是致命的。
易解放回忆,儿子杨睿哲在去世前的一段时间,看到电视上关于沙尘暴的报道,曾提议父母在退休后可以到内蒙古去种些树。
2002年,易解放辞去工作,丈夫杨安泰关闭诊所。易解放还成立了特定非营利活动法人(NPO)“绿色生命”组织,她出任理事长。夫妻俩决定回国,完成儿子的心愿——去沙漠种树。
前半生
吃饭的时候,易解放还是保持着“上海胃”。她不太能吃辣,也不吃羊肉,只对甜口的、清淡的食物比较感兴趣。
谈起人生前半程,易解放像个孩子一样欢脱。1949年6月6日,她出生在上海。因为是家里的长女,易解放很早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易解放喜欢文艺,总爱唱唱跳跳。年轻时,她被选中送到上海师范大学文艺系培训,毕业后成为豫园中学的一名音乐老师。后来,易解放就职于上海的一所干部进修学院,担任汉语言文学老师。
1978年初,易解放与丈夫杨安泰结婚。杨安泰说:“当时我觉得她很外向,很活泼。”
结婚这一年,易解放29岁,丈夫36岁。当时夫妻俩都知道,易解放的白血球比较低,会影响生育。幸运的是,结婚这一年,易解放就怀孕了。
1978年12月1日,儿子杨睿哲出生。儿子的出生,给了易解放夫妻俩极大的惊喜。直到现在,易解放的手机里还保存着儿子小时候的照片。
1987年,38岁的易解放决定辞去教师工作,到日本留学。“我是不安分的,总想到外面看一看,闯一闯。”易解放说。
在日本,易解放举目无亲,语言不通,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吃了不少苦头。1990年,易解放进入日本最大的旅游公司交通公社。
随后,丈夫杨安泰也来到日本,办了一家医疗诊所。夫妻俩把儿子杨睿哲接到身边,后来儿子顺利考上日本中央大学。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一家三口的日子应该是圆满幸福的。
在沙漠种一棵树有多难
2003年初,54岁的易解放走进内蒙古,“那是我第一次到大沙漠。”
在内蒙古库伦旗,易解放安顿下来。“早上出门前,我把屋子里擦得干干净净,晚上回来的时候,被子上可以抓把沙。”易解放这才真正开始了解当地人们生活的真实状况。
从内蒙古东部到西部,易解放跟着当地工作人员去考察,寻找能够种树的基地。2004年,易解放代表NPO绿色生命组织,与内蒙古库伦旗政府签订协议,承诺用10年时间,在科尔沁1万亩沙地上种植110万棵树。
易解放说:“走了好几个小时,都看不到一棵树。”爬沙坡时,她手脚并用,走一步,退两步。好不容易爬到沙坡顶,易解放发现情况更加糟糕。“黄黄的沙漠连着蓝蓝的天,形成绝对的颜色对比。”面对这样的景象,易解放有些打怵:“我该怎么能把树种活?”
塔敏查干沙漠,素有“八百里瀚海”之称。“塔敏查干”,在蒙古语里,更有“魔鬼”和“地狱”之意。这里年均降水量不足200毫米,自然环境艰险恶劣。
2004年,易解放提供树苗,由当地老百姓义务种植。问题很快出现了,由于村民都不是专业的,缺乏相应的技术,导致幼苗存活率极低。无奈之下,易解放只能聘请当地专业人员指导。就这样,易解放在沙漠里种下了第一批树。
要问她为了种树一共花了多少钱,前前后后很难算得清楚。植树造林早期几乎没有捐款,易解放夫妻俩在日本打拼的积蓄、儿子的交通事故赔偿金和生命保险金、卖掉的上海三套房产,悉数投入其中,哪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这些年,仅需要开刀的腹部、腰部、锁骨等大手术,易解放就经历过10多次。
2008年,易解放被媒体发现,很快走进大众视野。当年,易解放荣获第三届“中国百位优秀母亲”的称号,大家称她“大地妈妈”。
亿万个人,亿万棵树
今年6月份,志愿者严明来到敦煌跟易解放汇合,已经在敦煌待了3个多月。严明说,易解放就像候鸟,春夏在北方沙漠种树,秋冬回到上海老家。而她又何尝不是。
自从丈夫去世,严明一直没有走出来。丈夫生前的心愿就是,包一片荒山种树。对此,严明始终耿耿于怀。
2012年5月的一天,严明在电视节目上得知易解放的故事,第二天一大早便打电话到易解放的办公室,想要报名绿色生命,并且捐两万元钱。
因为担心自己被骗,严明报名参加了植树活动。在植树基地,严明第一次见到了易解放。易解放一边拿着铁锹挖坑植树,一边给志愿者讲解。严明决定:“有生之年,只要易妈妈来植树,我就一定来。”
严明信守承诺,从那以后,每年她都跟着易解放来沙漠植树。严明自己的生活并不富裕,退休以后,她就外出兼职打工,每年捐两万元给绿色生命。
越来越多的志愿者跟随易解放“治沙植树”的脚步,走遍科尔沁沙漠、布乌兰布和沙漠、浑善达克沙地等内蒙古多个沙漠化地带。
就像易解放说的,“我们希望实现,亿万个人,种亿万棵树。”据易解放统计,20年来,团队参与捐款和参加植树活动的爱心人士有近10万人。
“我怕我干不动了”
从库伦旗,到磴口县,再到多伦县,2003年至2018年间,易解放带领志愿者在内蒙古完成了三块基地的植树造林,用800万棵树绿化了3万亩荒漠,成活率达到85%以上,全部捐给当地。
走到这里,易解放已经实现了自己对儿子的承诺,她也学会了与“失独母亲”这个身份和解。可是,她没有停下脚步。
2020年,易解放到了甘肃敦煌,开始了戈壁滩的绿化工作。两年多来,他们种植梭梭树、松树、沙枣树等,实现了1万亩公益造林。她看着这块土地,从刚开始的荒漠,一点点变成绿洲。
杨安泰说:“一个人在一生当中,能够做这样有益于大家的事情,而且做成了,就很有成就感。现在,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家庭的事情,而是国家的大事。”
据国家林草局,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累计完成防沙治沙任务2.82亿亩,封禁保护沙化土地2658万亩,全国一半以上可治理沙化土地得到治理,实现了由“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的历史性转变,为全球荒漠化治理提供了中国方案、贡献了中国智慧。
走在戈壁滩的梭梭树中,易解放发现梭梭树开了花:“我今年73岁,丈夫80岁了。我怕我干不动了,希望有更多人继续做下去。”
记者 李静 张锡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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