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六人感染、目睹病友离世,武汉医学教授漫画笑谈抗疫历程

一家六人感染、目睹病友离世,武汉医学教授漫画笑谈抗疫历程
2020年03月08日 12:21 中国慈善家杂志

大学教授的“少女风”漫画。

麦兜式的画风里透着喷薄欲出的少女心,25天的“战疫日记”却流露出十足的达观与坚韧;身为医学系副主任,出版的“专著”竟是涂鸦旅行记……

自称“猪妈”的沈延春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

35岁医学博士毕业、多年临床医学教学经验,年近五旬的沈延春是武汉某高校的副教授。

她酷爱旅游,足迹远至南非、北极。这个寒假,沈延春原打算和丈夫、女儿一同到日本旅行,但疫情打乱了一切。更加始料未及的是,1月下旬给家中老人治丧后,六位亲属相继感染新冠病毒肺炎。

“猪妈” 沈延春的自画像。

相继中招

沈延春至今也搞不清楚自己和家人到底是怎么感染的。

97岁的外婆一直住在武汉某医院的老年科病房。年前,医院通知家属把外婆接回家,原因是老年科的病房要改为发热门诊,并且也有老人出现发热症状。

1月17日出院后,老人一直身体不适,沈延春和家人都以为她是长期住院突然回到家里不太适应。“当时没多想,我们一直轮流照顾外婆。她也没有发烧症状。”沈延春说。

20日,老人突然病危,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撒手人寰,去世的具体原因无从考证。料理完老人的丧事后,沈延春和家人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发热症状。

1月22日一早,回武汉过年的弟弟开始发烧,并决定请朋友将母亲和妻儿送回上海。此时,沈延春的体温是37.7摄氏度,但没有发烧的感觉和其他明显症状。她在微信群里提醒家人测量体温,把结果发到群里。接连两天,小姨、姨夫也相继出现低烧症状,而沈延春自己的体温依然徘徊在37.5度上下。沈母到达上海后两天也出现发热症状,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

母亲的确诊让沈延春认定,自己和家人肯定是感染了新冠病毒。至此,包括母亲、小姨、弟弟等人在内的沈延春一家六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

包括沈延春在内,全家共有六人感染新冠肺炎。

女儿小朱本打算从工作地上海出发,到日本与父母会合。计划被打乱,小朱也没能回武汉过年。 “妈,武汉封城了!”女儿的一条微信和相关新闻推送让沈延春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

当晚六点,总觉得心里没底的沈延春带着老公、弟弟一同前往武汉市第六医院做检查,这是她任职的高校的附属医院。当时这里还没有被列为新冠肺炎治疗的定点医院,门诊排队的人不多,比起定点收治医院,情况还不算太糟。但在等待检查结果时,沈延春在门诊大厅看到一个嚎啕大哭的中年男人,他的父亲因为无法确诊入院,病情严重恶化。

晚上十点多,检查结果出来了。沈延春和弟弟的双肺有明显的感染,丈夫老朱也有部分阴影显现。沈延春和弟弟无奈地相视一笑,“我们这么倒霉,中招了。”尽管双肺感染,但沈延春自觉症状不明显,只要好好在家休息,吃好睡好,应该问题不大。“当时根本没地方做核酸检测,我们也不想折腾自己到处找医院,不如回家自行隔离,也不影响他人。”

在家隔离期间,沈延春用漫画绘制的作息时间表等。

绝望之夜

一开始,在家自我隔离治疗的沈延春很有信心:医生朋友给出了治疗建议,朋友们忙前忙后把药买齐,弟弟又找了中医开了药方。她相信,多管齐下,肯定没问题。

然而,急转直下的病情让她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新冠病毒的威力。1月29日,沈延春出现数次呼吸困难,血氧掉到93%以下。“很憋,没办法呼吸。”当天是大年初五,她心中暗想:到底是迎财神,还是迎死神?

她整晚失眠,倚着几个枕头才能勉强合眼。丈夫不停让她深呼吸,可是只要稍微用力吸气,冷风吸进肺里就会引起剧烈咳嗽,呼吸越来越困难。那是一个绝望的夜晚,一向乐观的她感觉这个冬夜特别漫长,窗外寂静无声,黎明无限遥远。

丈夫不断地给医疗圈的朋友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如出一辙——没有床位。1月30日清晨,沈延春的大学同学打来电话,说武汉市第六医院正在改造病房,让他们马上赶到医院。

早期住院一床难求,对医疗圈中人来说同样是如此。

沈延春拖着疲惫乏力的身体和丈夫来到六院。复查的CT胸片显示,肺部病灶面积持续扩大,血氧含量不断在降低。上午十点,沈延春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病床。这是由神经内科临时改造的病房,她是第一个进入病房的患者。直到那时,沈延春都没做过核酸检测,之后入院的其他五个病友均是如此。

病床上,沈延春开始大流量吸氧。全副武装的医生看过各项生命体征指标后平静地告诉她,需要签署一张“病危通知书”。在临床工作过的沈延春以前也给病人开过同样的通知书,她一点也不恐惧,觉得只要住进医院胜算总要大一些。

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位病友在三天内相继去世,死神的魅影就在病房里飘荡。

两位病友相继去世,“猪妈”经历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隔壁床位的阿姨白天还好好的,可以在病房里走动,夜里去了一趟卫生间突然就不行了。”沈延春赶紧帮忙按了呼叫铃,护士冲进病房将病人抬上病床。上呼吸机、监测心电图,各种抢救措施都用上了。沈延春眼睁睁看着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生命终结。“感觉人就是活活憋死的,太恐怖了。”她回忆说。

宣布死亡时间、通知病人家属、整理逝者遗容,所有动作都在沈延春身后的帘子里进行。她向来看淡生死,那一刻却恐惧至极。她不停给好友发信息,告诉她们自己有多害怕。那一夜,沈延春收到了好多张旅途中与朋友们的搞怪合影,“我只能把自己当成鸵鸟,头埋进沙子里,想象自己在另一个世界。”

凌晨四点多,沈延春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没过多久,窗外的微光透进病房,她从病床上爬起来,一直在窗边站了四个小时,目送病友的遗体被拉走。

人间值得

住院的那段日子,沈延春一直是病友们的精神支柱。

刚入院的一个多星期,病房通宵开灯,因为随时有医生护士进来抢救。折腾一晚上,其他人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接连两位患者去世,当医生给第三位患者抢救时,所有人心里都在默默祈祷,谁也不希望成为下一个。

沈延春觉得此时应该发挥自己的专长。她开始给病友普及医学知识,告诉他们心电监测仪上的数字代表什么,把病房当成教室,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治疗过程。她时时监测病友的情况,一察觉不对劲赶紧按铃叫护士。

2月15日,沈延春成为所在病区第一批出院的病人。医生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她,肺部情况明显好转,两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符合出院标准。沈延春深知医生的悲喜与患者的病情息息相关,“连续有病人去世对医生的打击很大,他们也很需要好消息。”

住院治疗17天,沈延春最终康复出院。

听说沈延春要出院,病友们都想挽留她。大家觉得只要她在病房里说说话,就像给他们吃了定心丸一样。

沈延春的弟弟对姐姐也有类似的描述,在家里她同样是个主心骨式的人物。发病后,沈延春一直在家庭群里跟踪家人的情况,即使是自身病情加重的那段时间,她也没忘记告诉大家要吃药、多休息。“有她在,我们大家觉得特别安心。”她弟弟说。

在沈延春看来,她家的女性,不管是妈妈还是小姨,好像都是“发言人”的角色,遇事更冷静、心态更好,而她们也先后战胜疫情顺利出院。

对于出生在医学世家的沈延春而言,当初学医多少是出于“被迫”。

爷爷奶奶都是武汉协和医院著名的医生,叔叔也是医生,长辈们觉得“每一代人都要有一个人当医生”。就这样,本想学花卉养殖的沈延春,接受家人建议,读了武汉大学医科大专班。她笑称自己学习并不好,但人生经历却颇为励志。

三年大专班,而后专升本,在肿瘤研究室工作几年后又到协和医院进修。在老教授的鼓励下,她考取了医学硕士和博士。一路边学习边工作,沈延春靠着勤奋好学达成目标。她时常和学生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自己也始终没有停止学习。

从来没学过画画的沈延春,在女儿和丈夫的鼓励下一直坚持画漫画记录旅行时光。十年前,她带着父母自驾到拉萨,途中遇上川藏线塌方,最终历时28天才完成旅行。回到武汉后,沈延春用几个点、几条线、几个圈把进藏路线画了出来。丈夫老朱觉得挺有意思,不断激励她多画。就这样,这条简单的进藏路线图上多了颜色、人物和沿途的风光。

爱旅游的“猪妈”(右一)去过近60个国家和地区,出版过涂鸦旅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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