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河

  □ 施元华

  三十八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散文,刊登在报纸上。在文中,我用笔勾勒出这条河的一些美丽景色,来衬托人心之真,人情之善,人性之美。但那篇文章很短,根本容不下小河在我心中的长度。

  这是我儿时的河,也是我非常喜爱的河,更是一条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河。

  小河不宽,一般也就是几米到十几米左右。小河也不长,弯弯曲曲的,大概十几里地吧,那水最后流进清澈的湖里,直到汇入滚滚长江。

  按说,这么一条又小又短的河流,有什么可写的呢?还别说,只因小河上游连着一座大水库——朗山水库。真的有不少有趣的故事呢!

  朗山水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兴建的,往后,大坝年年加宽加高。每年秋收冬种基本完成后,人民政府一声号令,几百上千多人的队伍就齐集工地,开始为期二十天或一个月的会战。这里,红旗飞扬,喇叭歌唱;人们排成长队,搬山筑坝,气氛紧张有序而又欢快热烈。当时工地上有一句口号:“抢晴天,战阴天,蒙蒙细雨当好天。”以此来激励会战大军。这句口号流行了好多年。

  工地劳动,带有突击性质,限期完成,因此被称为“大会战”,劳动强度大,纪律严明,能考验人的意志。有不少人表现突出、成为表率。

  年复一年地修筑,朗山水库大坝变得巍峨,宽阔,牢固。它的清泉流过黄金、鸡岭、住岭、龙岗、蔡桥等地,哺育着沿河两岸庄稼和人民,成为小河的母亲。

  作为子女的小河,在母亲滋润和呵护下,变得成熟、丰满、坚强起来。

  每年惊蛰前后,河两岸、堰塘边的垂柳枝头,凸起些微黄小米粒,过些天,黄米粒变成绿芽苞,一夜微风细雨,柳条上些许嫩叶吐出来,转身功夫,就成了绿色的掸子,仿佛要梳理春风似的,在不停地摇摆,抖落一身细密的绒毛……千百棵柳树举起嫩绿的刷子,左一刷,右一划,原野上的红花草便笑得脸庞上抹了胭脂,一片淡红色。紫云英更加碧绿,向上窜得老高,不停地挥手。那些盛开的油菜花间,阵阵清香随微风送入人的五脏六腑,蜜蟀“嗡嗡”飞来飞去,在金色海洋中釆花酿蜜。天空时而晴朗,绣几朵白云点缀,有时阴雨连绵,牧童头戴斗笠,或身披雨衣,牵着牛,放牧在田埂上。轻烟似的薄雾弥漫着,万物祥和宁静……

  小河里的水,比先前多起来,清亮亮的,缓缓流淌着,唱着迎春歌谣。天,渐渐地暖和了。

  夏天来到,气温升高,小河热闹无比。水中各种动、植物快乐生长,生机盎然。那种生活在水的上层各种小鱼儿,我们统称“刨花鱼”。草鱼、鲫鱼、鲶鱼、乌鱼等,一般看不到踪跡,出来活动时,它们都是藏在叶底草间。还有河蚌,生活在水底,也不常见。乌龟、甲鱼是两栖动物,偶尔可见它们把尖尖的头露出水面呼吸。一些大小虾子,依附在尾巴似的水草上,土话形象地称之“虾依草”。小孩子调皮,若拉起一根几尺长的虾依草,总会带起几只活蹦乱跳的虾子到岸上。小孩子不忍心,把它们轻轻捏起来,又放回到小河里。

  天暖了,小河水温日渐升高,水中水面各种植物次第丰茂,先是河草葳蕤,水中的藤萝丝滑碧绿,似发亮的绸缎在缓缓抖动,水面的浮萍挺拔青翠,如宝石闪光。接着,藕茎偷偷地从水中伸出来,撑开星星点点绿丝伞,迎着微风摇曳,在水上面跳起舞蹈。又过些天,这些伞呼啦啦一片,撑满河面,遮住了清水。满眼的绿色流动,顾盼流连。荷花顺时盛开,白色的纯洁,黄色的庄重,粉色的美丽,红色的热烈……满河生辉。

  立秋前,雨带逐步北移,江南酷热和少雨时节便到了。“秋老虎”发威,还要让人们在汗流浃背中煎熬一段时日。而干旱更是家常便饭。十天下一次雨,还算是老天“开恩”,往往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难得有雨光顾。园里的菜蔫了叶,无精打采。大片原野一派碧绿,插在田里的晚稻秧苗,正在高温中蓬勃生长,但如果缺水,秧苗就不会分蘖或分蘖很少,而在含苞灌浆时,会因缺水形成很多秕谷。这些致命因素,是晚稻减产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时候,上游的母亲——水库,绝不会袖手旁观,适时敞开闸门,大股清流顺着小河泻下来,日日夜夜,汩汩流进一望无际的绿地之中……田畴更加苍翠欲滴。

  还有一些地势稍高、更高的田块,水流不能直接到达,在没有抽水机的年代,人们就架起水车,用人力把水送到需要的地方。

  水车分为两种——手车、脚车。手车用起来较方便,它的车筒要短些、小些,一般用在坡度不大的地方。一头放到水中,一头放在要水的田埂上,稳定后,两个车水人,一人拿一只木车手,放进水车的辘轳柄上,用力摇起来,白花花的水,就被不断前进的木刨子带上来,源源不断地流到田里。脚车的车筒更长,又大些,在比较陡峭地方,用它最好,但架车颇费些时间。车筒一端放到水中,一端放在岸上并固定好,又将两个架子放在两边,架子上面有一根横木,供车水人扶着,稳定身体,架子前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安上一根碗口粗,两米多长的大辘轳,它的上面有八只踏脚,供四个车水人使用。

  脚车车水是个力气活,要用壮劳力,男女不限。爬上座板坐好后,脚就很少停下,从容不迫地踏着辘轳转动,白花花的水便从低处提上来。高处的田块,用一架水车,水还是到不了,人们就用两架、甚至三架水车,接龙把水送上去,保证粮食丰收。

  入冬时节,几场北风袭来,几阵冷雨洒下,河岸上柳树们黄了叶子,逐渐凋零,水中那些荷叶、青藤、绿草全部改变了颜色,从浅褐乃至枯萎。这时候,小河里的水变得更加清冽,像擦得干净的镜子,水流也比原先少了许多,有时甚至成为小河沟,大片大片的河床裸露在外,淤泥地就成为鸟儿们的天堂。

  小河在冬季沉默着,看北风呼啦啦抖动草茎,听雪花扑簌簌洒落原野,大地披上洁白的衣裳。雪落下来,贮存水分,杀死害虫。难怪农民都会高兴地说:冬季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馍头睡。霜重见晴天,瑞雪兆丰年。雪大,真好啊!待到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柳绿桃红,大地充满无限生机。

  小河啊,你在我心中重又丰盈、活泼、快乐,唱着一支永不停歇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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