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陈漱渝:鲁迅与李霁野的师生情

花地|陈漱渝:鲁迅与李霁野的师生情
2024年07月02日 13:56 羊城晚报金羊网

李霁野先生

文/陈漱渝

李霁野生于1904年4月6日,1997年5月4日去世,享年93岁。他是诗人,写过语体诗,也写过格律诗,尤喜好散文随笔,也写小说。鲁迅说李霁野的小说感觉敏锐,“有时深而细,真如数着每一片叶的叶脉”,这也道出了霁野师散文创作的特色。不过,霁野师事业的中心还是翻译,他“在国内外的译界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仅在九卷本《李霁野文集》中,译著多达五卷。

霁野师的翻译成就跟鲁迅的扶持、奖掖密不可分。1925年夏秋之际,在鲁迅的倡议下,未名社正式成立之前,霁野师也正式踏上了翻译历程。从那时到去世的七十多年间,霁野师的主要译著多达18部,其中重印次数最多的是英国作家夏洛特·勃朗蒂的长篇小说《简·爱》。这个译本经鲁迅介绍,曾作为郑振铎主编的《世界文库》单行本印行。茅盾指出,霁野师的译本跟伍建光的译本各有特色:伍本有删节,故宜于一般读者;李本逐字直译,更适合于文艺青年。霁野师的其他译本也曾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被侮辱与损害的》《虎皮武士》《难忘的一九一九》等,也都是我们这一代人风华正茂时喜爱的读物。但翻译给他带来的并不都是掌声和喝彩,还有迫害、痛苦和烦恼。比如他因为翻译过托洛斯基的《文学与革命》——这是十月革命之后苏俄大学曾经采用的文艺理论教材,就被北洋军阀政府的侦缉队关押了50天。抗日战争期间,他曾在颠沛流离中花四年半的时间译完了托尔斯泰的巨著《战争与和平》,但译稿却在战争中完全被毁。

未名社的正式成员除鲁迅和霁野师外,还有台静农、曹靖华和韦素园、韦丛芜兄弟,共六人。社务最初由韦素园主持,但1926年年底他大量咯血,一病不起,社务由霁野师义务主持,为此花费了他青年时期最美好的五年时光。鲁迅认为未名社是一个“实地劳作,不尚叫嚣的小团体”,成员都“愿意切切实实、点点滴滴的做下去”;虽然存在期不长,却出版了不少“相当可看的作品”“在文苑里却至今没有枯死的”。

当然,鲁迅对未名社也有所批评,如认为他们“疏懒一点”“小心有加,泼辣不足”,又向来不发展新成员,以至于社务乏人。鲁迅更不满的是未名社后期有的人“所取多于应得”。不过,鲁迅的这些批评均见于私人信函:有的是出于对同人的厚爱——爱之深,责之严;有的是出于误会;有的是明确有所指,如认为“所取多于所得”、说话“往往不可信”的是诗人韦丛芜,而不是其他人。直至临终之前,鲁迅对未名社的基本评价并未改变,对霁野师的友情也未改变。

鲁迅跟未名社之间发生的版税纠纷本属经济问题,不过后来也有学者往政治方面硬扯,其根据是鲁迅1931年11月10日致曹靖华信中的一句话:“霁野久不通信,恐怕有一年多了。”这位学者分析道:“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毋庸讳言,又带有较强烈的感情色彩。因这一年是白色恐怖极为严重,鲁迅处境十分艰难的一年,他盼望朋友来信的心情是相当殷切的……”这段分析给我的印象是:霁野师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跟鲁迅疏于联系,是出于对“白色恐怖”的恐惧,害怕被鲁迅株连,大难临头独自飞,使殷切盼望朋友关心的鲁迅失望、伤心。这种理解显然不符合鲁迅的本意。鲁迅写这封信的原因,是远在苏联的曹靖华想将一部短篇小说译稿交未名社出版,要跟霁野师联系,但是霁野师1930年秋已受聘至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英语系教授兼主任,由韦丛芜来负责未名社的社务。霁野师一年零八个月未给鲁迅写信,仅仅是对有关社务问题“不愿说,也无从说起”,跟“白色恐怖”云云是完全不搭界的。

霁野师1936年4月从英国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上海拜访鲁迅,留下了愉快难忘的印象;万没想到半年后鲁迅遽然去世,这次竟日长谈之后师生从此天人永隔。霁野师在当年10月20日致许广平信中说:“霁从师逾十年,所蒙情惠无量,常感愧。”同日致友人孔另境信中说,他跟鲁迅“相处逾十年,深知此公热情满腔,是一难得的真诚心,一旦失去,颇感生之空幻”。为了回报鲁迅的情谊,他长期协助许广平照料鲁迅在北平的母亲和遗孀,甚至垫钱接济鲁迅之母。当时周作人月薪逾400元,但1938年1月至9月,周作人只给老母送过15元零用。周作人夫妇间月去看一次母亲,坐坐而已,他们的孩子是从不上门的,可见友情有时能胜亲情。

原文载于《羊城晚报》2024年7月2日A10花地版

财经自媒体联盟更多自媒体作者

新浪首页 语音播报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