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鼎:《澳门文学丛书》与文化自信

李观鼎:《澳门文学丛书》与文化自信
2024年12月16日 13:16 羊城晚报金羊网

文|李观鼎

在我们共庆新中国成立75周年,迎接澳门回归祖国的日子里,新的一批《澳门文学丛书》出版了,这件值得澳门文学界庆贺的事,也为“双庆”增添了不少喜气和喜色,真可谓喜上加喜。

从文学史的意义上说,《澳门文学丛书》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包括22位作者的20部作品,由澳门基金会与中国文联出版社合作,于1999年11月出版,是为了庆祝澳门回归祖国的献礼。

第五批“澳门文学丛书” 作家出版社 2024年

这部分共分为小说、散文、诗词、评论和青年文学等五卷,较全面地反映了上世纪80、90年代澳门文学蓬勃发展期的面貌,成为澳门现代文学自30年代肇始以来最大规模的制作。

《丛书》第二部分包括68位作者的79部著作,由澳门基金会与作家出版社和中国文学基金会通力合作,分五批先后于2014年8月、2015年6月、2016年11月、2019年6月及2024年11月隆重推出,意在勾勒回归25年来澳门文学发展历程,并展示其丰硕艺术创获,建构之大之精,至为可观。

披阅《澳门文学丛书》,一种浓郁的诗化的家国情怀扑面而来。

其间充盈着向古典和传统致敬的意味,又不乏对立体感和现代性的思考和追求。老、中、青三代作者在这里集体亮相,展示着澳门写作人“求真、向善、尚美”的艺术倾向。

老一代如何呈现深沉稳重、淡定冷静的风骨,中生代如何致力于创作转型和审美追求的嬗变,新生代如何显示敏感的生命体验和大胆创新的锐气,整整三代人的创作状态和心理投射,或隐或显,在作品里大致可见。

从某种程度上看,《澳门文学丛书》对澳门30多年文学书写的梳理,既是对小城文学历史的归结,也是对现实和未来的静观;其归结固然带有一种回望的深情,而静观更具有现场感和前瞻意识。

厚重的《澳门文学丛书》,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一个有力的证明。尽管澳门文学还没有产生一流的作家作品,但坚实的基础已经奠定。

只要打开《澳门文学丛书》,看一看内里涌动着的生活激情和书写激情,感觉一下那种急于表达人生幸福与痛苦、理想与挫折、矛盾与困惑的欲望,那种甘愿从事十分艰苦的语言劳作的用心,那种向着精神高度和深度不断进取的追求,那种因长期执着而升华为文化自觉的境界,我们就会对此深信不疑。

在此,我想重点谈谈《丛书》体现的文化自信。

事实胜于雄辩。澳门回归25年来,经济发展,社会安定,民生祥和,百业俱兴。

按照中央关于“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指示精神,澳门已进入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时期,其中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促进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是推动城市发展优化升级的重要途径。尤其是“建设世界旅游休闲中心”已成为澳门城市发展的战略定位和特区政府施政的宏伟目标。

所谓“世界”,不仅是一个空间范畴的概念,而且是一个质量、等级的概念。这里“世界”的含义,就是从城市设施到人格素养,全面体现人文关怀的“高品位”“第一流”。

所谓“中心”,就是在某个领域或某个方面占有突出地位的所在,而这个所在作为一种文化存在和体现,应具有强大民族凝聚力、历史穿透力、文明渗透力和艺术感染力。

这是一个崇高远大的目标,它连同“一国两制”制度优势下取得的累累硕果,在小城唤起了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建设澳门的使命感,大大坚定了澳门文学的文化自信。而《澳门文学丛书》的出版,正是这种文化自信的生动体现。

数百年来,澳门虽曾长期为外族所占,但澳门儿女还是凭着顽强的生存意志和对传统文明的努力传承,保有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诸如淳朴善良的民风、平和自觉的心性、孝亲助人的操守、爱国爱乡的情怀等,早已融入人心,并作为深固的文化基因,贯穿于澳门文学发展过程,成为广大作家建立文化自信的坚实基础。

如是,在为数众多的澳门文学作品中,不论人物命运、故事情节、生活场景发生怎样的变化,也不论情感方式和叙事方式多么“个人化”“特殊化”,其间总会闪现出一个中国书写者的笔墨精神,中华文化始终都是其言说依据。

这就是澳门文学的“根性”或“DNA”,故事是澳门的,审美精神底色则是中国的。

澳门文化作为地域文化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其内在结构的多元化以及由此体现的“和而不同”“不同而和”的精神。

不同的宗教、不同的种族、不同的风俗习惯,在澳门共处一隅而相安无事,真正做到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澳门人一向以此为“荣”,以此为“幸”,对中华文化在这里的延伸和扩展充满了自信。

这种历史影响和文化积淀,培育了澳门文学真挚、平和、温婉、包容的品格,虽然所呈现的有许多生活情景“戏”,却也都是由外物回到内心,发自心灵深处的歌吟。

澳门文学的文化自信,让它的生长和发展过程,始终充盈着一种难以遏抑的书写精灵,一种不绝如缕的诗意执着。

让它的书写者在精神家园的守护中,在自我实现的吟哦里,以一种可贵的人文气质和哲性思考,抒写生命体验,同时进行灵魂拷问。一面开放心性,一面自我启蒙;一面深情呼唤,一面真诚倾听。

我一直认为,澳门为数众多的诗人、作家,有两点值得称道。

一是从未因金钱而喑哑了自己的歌吟,糟蹋了手中的笔墨。

他们尊重资本,但不屑于做金钱的奴仆;他们冀望畅销,却不肯为此而媚俗。他们拒绝精神的降解,在精神贬值处张扬精神价值;他们拒绝消费主义怂恿,于物欲喧嚣中坚守文学本真。

二是未曾在五花八门的“浪潮”前花过眼、晕过头。

现代“零度写作”的寒流,冷却不了他们生命探索的热情;后现代“深度消失”的喧嚷,窒息不了他们价值关怀的良心。

女性写作浪潮汹涌之际,澳门女作家却没有“听风就是雨”,跟着表现强烈的“反叛”情绪;也没有陷入写作误区,什么个人隐私的自然主义展示,什么女性屈辱的虚假历史的任意编织,什么玩浪漫、玩语言、玩技巧的低俗套路呈现,等等,均未成为澳门女性文学的创作取向。

在网络文化大发展、大众文化大崛起、大众传媒日益娱乐化,文学被“游戏化”“妖魔化”,价值混乱和价值虚无令人无所适从的时候,澳门的批评家却坚持着对文学应有的尊重、中肯的评骘和充分的肯定。

在澳门批评的语境里,没有文学的负面新闻,没有肆意放大的批评声浪,所谓“酷评”流行不起来,“骂评”更难以引起共鸣,市场经济时代的畸形文化心理在这里找不到它的市场。这不是一个文化奇迹么?

经验告诉我们,坚定的文化自信,要处理好共同性和个别性的关系。

就澳门文学而言,其个别性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由历史原因形成的文化特点,如中西文化交融对文学书写的影响;二是个性化写作从生命与感性出发,凭借个体经验去解构人性和人的存在的创造风格和形式。

尽管澳门文学的这些“个性”还不算成熟,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从总体上看,从《丛书》来看,毕竟呈现出一种“求真、向善、尚美”的审美原因。

惟其如此,个中积极成分也就成为小城建立文化自信的重要而活跃的因子,值得肯定和鼓励。这些年澳门基金会与作家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澳门文学丛书》就是澳门写作人坚定文化自信的一个鲜明标志。

文化自信,说到底就是一种认同、一种情感、一种担当。

记得王蒙先生曾经这样推介澳门文学,他指出,在澳门,有一群为数不少的写作人,他们不慕荣利,不怕寂寞,在沉重的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心甘情愿地挤出时间来,从事文学书写。这种纯业余的生活方式,完全是出于一种兴趣,一种热爱,一种诗意追求的精神需要。

惟其如此,他们的笔触是自由的,体现着一种充分的主体性;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对于社会人生和自身命运的思考,也是恳切的,流淌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

澳门众多的写作人,就这样从语言与生活的密切关联里,坚守着文学,坚持文学书写,使文学的重要性在心灵深处保持不变,使澳门文学的亮丽风景得以形成,从而表现了澳门人的自尊和自爱,真是弥足珍贵。

这情形呼应着一个令人振奋的现实:在物欲喧嚣、拜金主义盛行的当下,在视听信息量极大的网络、多媒体面前,学问、智慧、理念、心胸、情操与文学的全部内涵,并没有被取代,即便是在博彩业特别兴旺发达的澳门小城。

王蒙先生多次莅临澳门,热心传授写作经验,指导文学创作,他对澳门文学的评议可谓知心贴己之语。

澳门文学在坚定的文化自信里,保持了自我,而保持了自我,也就保持了“个人话语”的纯洁性和自由度。

如是,“自我”成为澳门文学言说的起结点:述录自己的经历,表达自己的体验,展露自己的良心,抒发自己的性情。

而在说给别人听之前,先要说给自己听,过了“自我”这一关。在文学已经相当普遍地被边缘化的今天,澳门文学走向了自己的中心,守住了文学的本真,这是何其难能可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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