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夏淅
编辑 | 杨洁
在2020年疫情初期很难买到的N95口罩，如今又成了抢手货。
平日里单价不过1元的N95口罩，在2022年12月短短几天里，不仅价格翻了数倍，还有许多人至今仍无法买到。在今年“双十二”时，有用户以比往常贵3-4倍的价格在多个网购平台下单N95口罩，至今仍未看到商家发货。而目前，在北京、上海等多个城市的线下药店，买N95口罩也要靠“抢”。
N95口罩紧俏的同时，“连花清瘟口罩”也即将面世。12月6日，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公布的信息，以岭药业申请的一项发明专利获得授权。根据专利说明书，以岭药业这项发明的全称是“含有连花清瘟提取物的纺粘无纺布的制备工艺及应用”，而含有连花清瘟提取物的纺粘无纺布，可以广泛应用在口罩、医用防护服等医用防护品，或衣物、家用纺织品上。
回顾当初，在2020年初，不少企业纷纷选择大举进军口罩产业，其中既有稳健医疗、奥美医疗这样原本从事医用敷料相关产业的公司，也有比亚迪、富士康、格力这样的跨界选手。一时间，口罩不仅是普通人的健康“护身符”，也是带动上市公司业绩和股价上涨的重要引擎。但很快，随着口罩产能的提高和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口罩行业迎来了转折。
如今，三年时间快要过去，N95口罩为何又再次出现“一罩难求”的状态？
抢手的N95口罩
最近一段时间不管线上还是线下，N95口罩（包括KN95口罩，下同）的紧俏程度都仿佛回到了2020年初时。
12月24日，市界询问的上海多家连锁药店均表示，没有N95口罩可售。其中不少店员表示，缺货已有一段时间，至于之后什么时候能补货，“现在也不知道”。同样的情况也在北京出现，其中有连锁药店还表示，尽管部分门店已有N95口罩陆续补货，但是一到货就迅速卖完了。
在线上渠道，N95口罩也同样难买。“双十二”期间，家在北京的李女士发现N95口罩已经有明显涨价，于是在不同的购物平台上共选了三家显示有现货的商家下单。但半个月时间过去，商家仍未发货，她购买的商品也全部显示已无货下架。
缺货的同时，口罩的价格也出现了上涨。市界在网购平台上查询可以发货N95口罩的商家，发现单个口罩售价普遍在四五元以上，头部品牌的口罩产品单价有的甚至超过10元。而比价网站的历史数据显示，12月以前，这些口罩的单价普遍在1元左右。
以稳健医疗和奥美医疗为例，当前两个品牌官方旗舰店已均无N95口罩在售，只有普通的一次性口罩。在电商平台上，一些显示仍有稳健和奥美N95口罩存货的第三方商铺内，单个口罩的价格已经超过10元。
前端的涨价背后，身处一个大量生产口罩的小镇，潘南也感受到了近期口罩市场带来的行情变化。
安徽安庆市的青草镇，素有“中国口罩之乡”之称。与其相距28公里处还有一个叫做范岗的小镇，当地早期主要从事家装辅料，2020年后，在隔壁青草镇的带动下，范岗也加入了口罩生产大军。潘南就是范岗人，从2020年疫情爆发后，就开始接触口罩业。
青草镇周边的口罩产业集群，已经成为市面上许多在售口罩的源头。这里不仅更能快速感受到口罩行情的变动；当地产品出厂每一毛钱的价格变动，也可能成倍地反映到最终销售渠道之中。
潘南告诉市界，自今年12月初以来，当地的口罩和口罩生产设备的单价就开始上涨；到12月中旬左右，两种产品的价格水平在近三年来都可以排进前三——单个KN95口罩价格从淡季时候的1毛多涨到超过1元，单台N95口罩设备的价格更是从淡季的14万元左右直接涨到了100多万元。撑起这轮行情的是来来往往拿货的口罩商，“前几天行情好的时候，一麻袋装3500个口罩往那儿一扔，（拿货的）装上车就走了。”
但他也表示，在2020年初时，口罩价格可以在高位维持1个多月时间；但最近的口罩价格波动变化非常快，单个口罩1.5元的行情只维持了几天，然后就是一天一个价，“有时候5毛，有时候7毛”。
在潘南看来，从口罩供应端的产能上来看还是足够的。“在我们这个镇上，每天都要加开几十台设备，对应的是三五百万件的产能，现在也还有存货。”对近期市场上N95口罩出现“一罩难求”的情况，他猜测，“也许是中间有环节把货卡住了。”
这波N95口罩的紧俏，和疫情防控政策调整以来，市面上对N95口罩的需求量急剧提升有关。一方面，居民自我保护意识有所增强，防护功效更好的N95口罩成为更优选。如有媒体曾报道，目前北京不少市民就以N95口罩作为出行的首选。另一方面，官方也建议民众在部分特定场合佩戴N95口罩。如在12月9日卫健委发布的通知中，就建议孕妇和儿童到医疗机构就诊时佩戴N95口罩；12月16日北京发布的考研最新要求中则规定，阳性或疑似症状的考生需全程佩戴N95口罩。
同时，在12月初有大量的快递员因为“阳了”而无法正常工作，对多地的物流运力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也成为其中一部分口罩无法正常流通的原因。
此外，口罩紧缺也和需求大涨下的资源调度有关。奥美医疗就于12月15日在投资者互动平台上表示，公司的N95口罩目前主要保供院线市场，因此线上零售渠道可能会存在消费者难以购买的情况。
事实上，口罩行业在2020年初就经历过一波需求上涨和产能的大幅扩张。但随着大批头部企业入场以及疫情逐渐得到有效控制，口罩市场供应逐步充足。到2020年6月时，就有业内人士表示，国内口罩市场已经供大于求，N95口罩出现明显降价。界面新闻也报道称，当时纳入政府统计的、有报备的口罩产能已趋于饱和，每天产量已超过3亿只。在2020年下半年，一批年初入局的中小口罩生产商甚至出现了倒闭现象。
近3年时间过去，现在的N95口罩再次面临紧缺局面。回头看去，相关上市公司的业绩表现中，已显示出上一波“口罩行情”结束的迹象。
（图：视觉中国）轰轰烈烈的进与退
这个问题可以从有公开数据的上市公司年报中找到一些线索。
在2020年，因为口罩业绩大增的公司并不在少数。如稳健医疗、奥美医疗、天华超净和阳普医疗等企业，年内与口罩、防护服相关的收入分别达到70.12亿元、15.31亿元、5.2亿元和1.18亿元，且基本都是当年新增的收入，相比之下，这些公司上年同期口罩等防护用品带来的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仅收入大增，2020年上述公司这部分业务的毛利率也相当高，基本都在50%左右，其中稳健医疗甚至达到了67.43%。
伴随口罩业务营收大涨的，还有上市公司的股价和市值。其中奥美医疗在2020年2月迎来8个涨停板，市值达到237.19亿元；天华超净和阳普医疗的股价，均在2019年12月到2020年2月期间增长了两倍有余；2020年刚刚成功上市的稳健医疗，在2021年2月创下了211.23元/股的历史高价，对应市值899.54亿元，是它直到今天都没能突破的高度。
但口罩业务为它们带来的增长光环，似乎被留在了2020年，上述大部分企业与口罩相关的业务收入都在2021年和2022年上半年大打折扣。如天华超净的防疫物资收入，从2020年的5.2亿元降至2021年的206万元，2022年相关业务已在财报中销声匿迹；阳普医疗这部分业务收入则从2020年的1.18亿元，降至2021年的707万元、2022年上半年的289万元。
更为典型的还有粤万年青，其2020年口罩相关收入还有近6000万元，2021年和2022年上半年分别降至1337万元和513万元，毛利率也从2020年的44.47%大幅降至2021年的3.03%，2022年上半年财报中已不再单独披露该业务毛利率。
这意味着，即便是对于上市公司来说，造口罩也不是一件始终很赚钱的生意，在供需急剧变化的背景下，销量和毛利率都可能有巨大波动。
在缺乏稳定销售渠道，以及过硬技术实力的新晋中小玩家们不得不陆续退出市场后，像稳健医疗和奥美医疗这样，新增的防疫物资业务与主业协同性较高的上市公司，仍保有一定规模的口罩业务。但它们同样需要经受业绩波动的考验——这两家公司与口罩相关的业绩在2021年分别减少了66%和72%；2022年上半年，因疫情原因它们的相关收入均出现了明显回升，但毛利率仍不及2020年。
此外，不少公司选择在2020年初口罩紧缺的市场背景下布局口罩产线，而当时口罩设备和原材料成本也处于高位。因此后续相关业务收入大幅下滑后，口罩设备计提大额减值也成为常见情况。像天华超净和健尔康，在2020年末分别计提了3116.72万元和3715万元的固定资产减值损失，其原因都与口罩设备和熔喷布生产设备的减值有关。
而在2020年跨界造口罩的“重量级选手”们，虽然一度高调宣布生产口罩，但从2020年到2022年，它们大多都没有在年报中披露口罩业务带来的具体业绩。
现在来看，跨界造口罩对大部分企业来说都不是将之作为长久之计。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曾表示，自己最初做口罩是因为给员工买不到口罩。要知道，比亚迪当时有22万员工，在武汉复工复产的必要条件就是要有防疫物品，如果不是企业自己生产，那么每天采购22万个口罩在当时是相当困难的。而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格力、富士康、五菱汽车等转产口罩的大型制造企业。
当然，在2020年初加入生产口罩阵营的企业，除了自用和对外出售，也有相当一部分口罩被捐向疫区，对于提升企业形象、展现企业社会责任感的一面，也颇有助益。
在经历了口罩市场的起落，如今再度面临N95口罩的需求重启，企业重新调度产能进行适配，也需要时间。但从2020年的情况来看，口罩行业产能提升并最终适应需求，仍是可以实现的。
（图：视觉中国）口罩小镇的悲与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位于安徽安庆的口罩小镇们是偌大口罩市场的一个缩影，也是大型口罩生产企业之外，填补“市场缝隙”的重要存在。
有当地人估计，在整个安庆地区，目前大概有上万台设备，每天可以生产上亿只口罩。潘南表示，在他们眼中，KN95口罩和N95口罩只是钢印的名称不同，他们生产用的也是正规熔喷布，但和医用口罩相比还是缺少环氧杀菌、单片过滤测试环节。
一位当地人透露，这里生产的口罩大多都是以劳保用品标准生产，但前段时间订单很多的时候，还有外地商户买来口罩后直接在当地召集工人重新包装，“把他们的纸往我们的包装上咔嚓一贴，再装个盒子，就成了他们的货，上面写着的还是医用字样。”
经历了口罩行业三年的盛衰起落，小镇上也上演了一出出悲喜剧。
口罩“造富”的传说在当地仍然存在。潘南说，这里有几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从2020年初就一直在做口罩生意，现在已经“身价过亿”。另一位当地居民方颖则说，在口罩生意火起来之前，曾经有某家房企的推销员来卖房，在镇子里只卖出了一两套；但在2020年那个春节，他们再来推销房产时，就是几层几层地卖。
但这里也有投入高价买了机器，却没有砸出任何浪花的人。方颖说，镇上有一家人集资100多万元买了口罩设备，结果机器动不了，家里有人为这事精神都不正常了，现在还总给机器盖上棉被，指望设备暖和起来就能动了。
现在，潘南所在镇子上的人们又一次急切地投入口罩生产中。“因为利润太高了，说白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机会。很多家都是一个人有十几台、二十几台机器，生产一天就能挣一两百万元，几天就是上千万元了。”
但对想要在此刻入局的人来说，和三年前一样，这还是一场“豪赌”。潘南的一个朋友前不久刚花了上百万元买了一台口罩生产设备，现在设备还在运来的路上，但其市场价格又已经跌到了十几万元。“问我他之后怎么办？只能慢慢来了，如果手上有订单就还有赚回来的机会，不然就是稳赔。”
这波口罩价格的暴涨程度，已经不能和2020年那一次相比较。而市场对于口罩的需求量也终将归于平静，供应端也会趋于理智。当下N95口罩的紧缺，或许是起伏3年的口罩江湖最后一波“狂欢”。
口罩小镇上的人也调侃说，这几年，经历了多次“一觉醒来，五毛的货变一元；又一觉醒来，1.5元钱的货变回五毛”的惊喜与失落。而这，或许也终将成为过去式。
（文中潘南、方颖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