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设计师应当做的,是避免“先制造问题,再解决问题”的思路。
2022-02-25
来源: 建道筑格 ArchiDogs
作者:三水金
2021年12月22日,由英国托马斯·赫斯维克主持设计的上海天安千树综合体开幕,自带空中“悬浮森林”、“魔都古巴比伦”“耗资51亿元”等热门话题,项目从设计与建设阶段开始,便引发业内外热议无数。
事实上,项目在整个建筑的完成度、内部艺术力的表现程度、业态品牌组合的新颖性等方面,无疑是令人称赞且过目不忘的。本文,仅就其所具有的最富视觉冲击力的“1000个立柱”与立体绿化,做出一些探讨。
起因是不久之前,一篇名为《我们需要比1000棵树做得更好(译名)》的英文评论文章,针对天安千树进行了批判。
文章作者菲利普·奥德菲尔德是悉尼新南威尔士大学建造环境学院院长,2019年出版《可持续性高层建筑》一书。
在文章中,菲利普首先批判了项目的碳消耗远超树的生态效益。
他预计每一根柱子使用大约14吨的混凝土,而每千克混凝土在制造过程中将释放0.111千克二氧化碳,所以每一根柱子的制作将释放1554千克二氧化碳。
每一棵树平均每年能吸收的二氧化碳量是10千克,意味着需要155年才能抵消建造所生产的二氧化碳,远超普通商业建筑使用年限。
在他看来,天安千树所谓的”城市绿洲”也是令人质疑的。人们如何接近高空中的植物?如何保障人人能均等地享受公共空间,毕竟餐厅与商业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在建筑物上种植树木是设计噱头,还是有助于环保的操作?我们不妨从相似案例、普遍质疑和元祖案例三个方面来看一看。
01
相似案例
种树的设计问题
说到天安千树,我们必然要提起赫斯维克不久前在纽约完成的另一地标性项目,漂浮公园项目(Little Island Park)。
相对于位于普陀区的陆地,漂浮公园在纽约哈德森河中使用纤长的结构支撑“花苞“,相对巧妙地兼顾了造型和结构。
其次,小岛屿公园结构的“花苞“连成一片,形成的是植物聚落而并非单一的,割裂的盆栽景观,而聚落的形式更有利于生态系统的形成。
从这两点相比较来说,天安千树就自身所处区位来说,似乎少了些更令人信服的造型逻辑和遵循周边自然环境的考虑。
(右)漂浮公园© Timothy Schenck
但赫斯维克在英国的另一个项目似乎暗示了这位设计师并不是缺少让“环保种树”更合理化的能力。
位于英国Leeds铭琪癌症关顾中心分馆的设计采用了大量的树木和植物覆盖,但为了让“树木对环境的效益“这一概念更完整,项目主体采用的是木质结构而并非水泥。
另外一个多层建筑案例,是日本福冈市市政厅,建于1990年,由埃米利奧·阿姆巴茲设计。
建筑由南向北退台形成的绿色界面充分利用了向南的优势,既为建筑遮挡了过剩的光线,让植物充分享受阳光,也提供了大量的绿色公共空间。
但在天安千树的南面则是幕墙和大量艺术家画作,“绿色面“被放在了向北朝阴的方向,的确并不能让植物最有效生长的方式。
通过类似案例我们可以看出,单纯从设计概念的角度上出发,在建筑上种树就已经有很多值得推敲的问题,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为直观和实际的顾虑呢?
02
普遍质疑
种树的实际问题
前文提到的作者,早在2013年的一篇《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在建筑上画树了(译名)》文章中,作者严厉批判了建筑设计通过在渲染图中增加大量绿植来让设计看起来既高端又可持续,这更像是一种来自设计师的虚伪操作。
对于在建筑上种树的问题,国外也存在较为激进的批判。比如很多人认为,将树木从自然环境中脱离开,花大量资金去研究人造环境本身是没有必要的;树木的根不能自由地生长,形成自然“网络”,而是被困于高空中的“方盒子”里,也颇为违背自然规律。
其他的顾虑还包括,如何解决排风排水问题?由于植物引入的昆虫怎么办?如何高效保障植物的维护等等。
对于这些质疑,是否有其他较为成熟的实践案例来展现一些“垂直森林“的可能性?
03
元祖案例
实践中的另一种可能
1993年,斯坦法诺·博埃利建筑事务成立于意大利米兰,至今完成了许多全球城市中“垂直森林”的建设。
博埃利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思考“如何将植物、森林和城市组合在一起”这个议题。从2006年开始,事务所和米兰开展合作,三年间种植了350,000棵树木。面对急速扩张的全球城市,千篇一律的摩天大楼接连拔地而起,他因此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在之后的20年间,博埃利以此为课题,建造了许多城市中的垂直森林,也有尚未建成的项目。其中以住宅项目为主。
© Stefano Boeri Architetti
Palazo Verde高端住宅,比利时 © Stefano Boeri Architetti
Wonderwoods高端住宅-在建, 荷兰 © Stefano Boeri Architetti
其中于2021年建成的埃因霍温社会住房项目或许代表了至今为止较为成功的垂直森林尝试。
首先区别于其他高端住宅或者商业项目,这栋18层高的住宅包括了125个保障社会住宅单元,这迫使项目从各个方面采取低耗资但更有效的设计方案。
项目在设计中注重对人们接近植物方式的设计,为每一户都提供了与植物更多样的关系。这使得事务所对垂直森林的探索,在这个项目中达成了一定的突破。
“
我们最近为埃因霍温项目开发了一个预制系统,对于世界各地的开发商和建筑师来说,在创造绿色社会住房建筑时,可以被认为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参考。
——斯坦法诺·博埃利
埃因霍温保障社会住宅的结构预估到了树木未来生长增加的重量,利用雨水回收系统来实现灌溉,并有专门人员从外部悬挂进行维护。
如果说在建筑上种树如今已经演变成一种趋势,那博埃利在开始实践垂直森林的概念时,其出发点是“植物作为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并非装饰。”
尽管2008年的经济危机让博埃利的第一个项目搁置,但他和团队用了将近10年的时间去和植物学家、结构工程师进行研究,了解树木在不同环境下生存的问题。
博埃利要求设计真正把树木看成一个生态系统去考虑。风,灌溉,温度,植物种类的选择等等,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灌溉,风,生命周期和基础概念示意图© Stefano Boeri Architetti
04
环保需求还是社交需求?
可以说,在建筑上种树和任何建筑领域的创新一样,要权衡其经济性、社会性与设计需求的关系,应是满足结构合理和造型逻辑的综合设计策略。
对于天安千树来说,项目提供了一种在城市景观过渡区域兼顾多种尺度高密度商业开发的新方式,这无疑是可圈可点的。但是否符合上述那样逻辑合理的策略要求,确实也颇令人质疑。
更深一层来讲,天安千树的“树“实际上佐证了当代商业建筑越来越趋附的网红属性——直白,强烈,符号性和乐于挑战常识的建筑语言。
在天安千树一系列日常推广中与各类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到,”树“这一视觉符号,可谓是项目的流量密码,满足社会对“环保”趋势的需求、大众热衷尝鲜打卡的社交需求和开发商的营销需求。
项目整体45度的倾角,让建筑从河畔一侧看起来更有立体感,但某种程度来说,这也使得大众只关心“出不出片”,鲜去关注设计的本质问题了。
这或许反映了我们所处时代对建筑设计具有一定的特定需求,特别是在“社交媒体都市主义”下,“垂直森林“将会演化成什么样子,值得重视。
据报道,项目为养护绿植已在立柱内预埋了给水管、雨水排水管,内含雨量传感器、土壤水分传感器,根据土壤湿度自动调节浇洒量,实现智能灌溉。但商场每年由此支付的植物养护费用,会高达6000万元左右。
这样“不计成本”的运维保障,并不是普通商业项目所能做到的。因此,“在建筑上种树”是商业噱头还是设计所需,在当今社会的语境下两者边界变得暧昧不清。但建筑设计师应当做的,是避免“先制造问题,再解决问题”的思路。
忠于落地效应,负起应有的责任。要种树,就好好研究为什么种,种什么,怎么种,怎么维护,而不是简单地在渲染图上“种”上几片森林,或用“种树来吸收建筑本身的碳排放”这种暂时尚未能完好走通的逻辑来成为支撑项目的理由。
还有更长的道路需要摸索,也欢迎大家分享自己的想法。
内容来源:
dezeen.com
heatherwick.com
archdaily.com
architecturalrevie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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