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印中经济关系加深，但风险初现

经济学人智库预计，2024-2028年期间，印尼和中国之间的经济关系将进一步深化。中国企业将在电动汽车（EV）的电池供应链、消费市场及数字经济领域扮演重要角色。

基础设施建设同样将成为两国合作的重要领域。然而，中国对于项目盈利能力的担忧可能导致融资进程放缓。

印尼重点关注的电动汽车与光伏发电两个产业恐难以吸引中国投资。印尼电动汽车市场需求低迷，而其对光伏发电的本地成分要求将限制其发展空间。

由于贸易失衡、地缘政治压力以及对华依赖过重的认知等原因，印尼民众和政府均对中国投资抱有一定程度的戒备，这种戒备最终限制了中国在印尼的投资力度。

本文节选自经济学人智库Viewpoint

作为人口排名世界第二及第四的国家，中国和印尼之间的密切经济关系将进一步深化。2023年，中国（包括香港特别行政区）对印尼的投资总额达到了56亿美元，一举超越新加坡成为印尼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从2019年到2023年间，两国之间的双边贸易规模接近翻番，于2023年达到1400亿美元左右。

并不平衡的贸易关系

印尼实施的镍矿出口禁令（印尼坐拥全球约22%的已探明储量），和中国不锈钢生产成本的上升，共同促进了印中双边贸易与投资的增长。中国不锈钢厂商（主要终端用户）和电池材料厂商（增长型终端用户）纷纷加大对印尼镍加工产能的投资，此举使得印尼自中国的资本货物进口量显著增加，同时加工后的镍产品出口额大幅攀升。目前，印尼的镍加工产业极具竞争力，并正在挤压竞争对手。

然而，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两国的贸易结构呈现出不平衡性。印尼对华出口以资源型产品为主，主要包括煤炭和镍制品。这类产品往往容易受到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周期波动的影响，例如印尼在2020-2021年出口量的激增及其后续增速放缓在一定程度上就受到了价格波动的影响。与此相反，中国向印尼出口的商品多为制成品，涵盖纺织品、塑料制品、汽车、消费电子等。

总体而言，在未来数年之内，中国对印尼的出口以及印尼对中国的出口均可能继续保持增长态势，尽管像2020-2021年那样迅猛的增长势头恐难再现。随着印尼消费市场规模不断扩大，中国对印尼的制成品出口将增加；而中国对印尼出口的短期激增，很可能是由于镍产业链下游设备投资的需求增加。随着更多的镍加工设施投产，这种增速可能会有所减缓。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煤炭需求的下降（并且随着印尼天然气转向供应国内市场），印尼对中国镍相关产品的出口增长将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抵消。当前，中国正在逐步摆脱对煤炭的依赖，而重度依赖煤炭的钢铁和水泥生产行业，在中国房地产行业持续疲软的大环境之下，正面临着结构性下行的压力。

价值链升级道阻且长

在中国投资的助力之下，我们预计印尼“产业链下游延伸”政策在电动汽车电池生产领域将取得部分成功。全球领先的电池制造商（例如中国的宁德时代与韩国的LG）已承诺加大在印尼的布局，但此类承诺的投资往往需耗时多年才能落地。例如，宁德时代于2022年4月承诺的投资在两年过后仍处在规划和初步建设阶段。与此同时，不同电池技术亦在展开激烈角逐。在中国，不含镍元素的电池技术正逐渐占据上风。

与电池供应链相关的外国直接投资将主要来自于中国企业，其次是一些非美国的西方企业，来自美国的投资会相对有限。美国《通胀削减法案》明确提出，若汽车制造商想获得电动汽车补贴，则其使用的电池须包含一定比例在北美或者在与美国签订自贸协定的国家开采或加工的组件。印尼生产的精炼镍无法满足这一条件。未来美印两国之间签署的任何协议，大概率会将占印尼镍加工厂总数90%以上的中资工厂排除在外。

印尼电动汽车市场需求疲软，在很大程度抑制了投资者进一步投资该国整个电动汽车产业链的积极性——无论这些投资者是来自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印尼在非镍相关零部件的生产能力上存在短板，且各类汽车零部件厂商和整车制造商关于在印生产电动汽车的承诺普遍不如电池生产商那样明确。尽管政府推出了大规模补贴措施，电动汽车的整体售价仍普遍高于传统内燃机车型。与此同时，除了高昂的电力成本以及不完善的基础设施问题外，消费需求同样萎靡不振。印尼政府曾在2023年设定了销售20万辆电动摩托车的目标，但实际销量仅为目标销量的三分之一左右。此外，在电动汽车制造领域，印尼还需要同泰国（老牌汽车制造国）和菲律宾（同样富含镍资源）竞争。

连接17,000座岛屿

除了电池和电动汽车业务，我们预计中国企业将在其具备显著竞争优势的领域强势发力，其中最突出的当属基础设施建设——只不过两国政治环境的变化可能会对合作进度产生影响。新总统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在经济政策上与佐科维政府一脉相承，大概率会继续推进其前任的基础设施建设政策。不过，关于财政可持续性及过度依赖中国的担忧将在2024-2028年期间进一步凸显。

借助推出已届十年的“一带一路”倡议，中国能够在基础设施建设过程中提供涵盖融资、施工到维护的全程解决方案。然而，中国贷款机构对大型基建项目越来越持谨慎态度。雅加达-万隆高铁项目出现的重大延期以及成本超支问题可能会令贷款条件变得愈发严苛。综上所述，我们预计覆盖整个爪哇岛的高速铁路延伸线恐难在2030年之前全面建成。

印尼——崛起中的巨擘

中国在零售、旅游业和科技行业（从电子商务到数字金融）的投资亦将保持活跃。印尼的互联网普及率已从2018年的40%跃升至2023年的75.3%，我们预计这一比率将在2028年进一步提高至95%。这种提升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中国参与的电信业投资。

2023年10月，出于保护本国中小企业的需要，印尼政府叫停了中国社交媒体平台TikTok旗下的TikTok Shop电商业务。随后，TikTok收购了印尼科技巨头GoTo旗下电商子公司Tokopedia的多数股权。我们预计，TikTok-Tokopedia有望成为印尼境内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

并非完全敞开的怀抱

中国对印尼的投资在根本上受到了印尼民众和政府所怀戒心的掣肘。在镍加工、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建设等多个领域，中国企业常常被鼓励（如果不是强制要求）与印尼企业成立合资公司，在项目中使用本土部件，对本地员工进行培训，并且/或者转让相关技术。尤其在矿业领域，社会各界对项目的安全性和环境影响尤为关注。尽管努桑塔拉迁都项目已经延期，且外部投资者兴趣不高，但印尼仍然不愿过度依赖中国的投资和融资。另外，鉴于普拉博沃·苏比安托曾担任过国防部长，北纳土纳海域或有重现领土争端的风险。

中国企业正通过一种“全球化”的投资模式来主动应对监管和地缘政治风险。除了遵循印尼的监管要求并同印尼企业组建合资公司以外，中国企业亦在深化与日本、韩国、巴西及西方国家企业（分别在各自市场上具有本土优势）的联合投资。

对于中国以及其他外国投资者而言，印尼的营商环境始终是需要关注的问题。尽管印尼在经济学人智库的营商环境排行榜上排名有所上升，但由于其周边亚洲国家也在不断改善本国的营商环境，使印尼相较于那些同样着力吸引外资的国家而言并没有明显的相对竞争优势。腐败问题依然普遍，遍布政府各级机构。尽管佐科维政府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但各种行政和贸易壁垒（例如非关税壁垒）依然存在，侵蚀商业信心。

除镍产业，印尼保护主义倾向的一个突出例子体现在太阳能电力开发上。政府推出的《综合投资和政策计划》（Comprehensive Investment and Policy Plan）旨在到2030年光伏装机容量达到29GW，但据我们预测，印尼届时的装机容量仅能达到目标的五分之一左右。尽管印尼政府在2023年8月宣布放宽了相关规定，但强制使用国产太阳能模组的要求以及其他行政程序和基础设施方面的复杂性仍在持续拖累产业发展步伐。目前，印尼本土的制造能力有限，其所产太阳能模组无论在质量还是价格上均不如进口模组有竞争力。因此，印尼并未能充分把握中国太阳能模组产能过剩且价格低廉的优势来加快自身的能源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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