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提出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20%的关税，对来自中国的进口商品则征收60%的关税。随着他即将第二次出任美国总统，关税政策成为评估美国宏观经济的核心因素。目前华尔街主流的观点是关税对美国经济的坏处不是那么大，但好处也不是那么多。具体来说，大多数观察家认为关税最大的负面作用是推高通胀，伴随的高利率和强美元对经济增长有一定的负面作用，但影响不是太大；此外关税对减少贸易赤字、促进制造业回流的好处会有一些，但是规模也有限。美国股市最近走势较强，华尔街的普遍解读是：尽管有关税的负面因素，股市仍然得到减税、放松管制和美联储继续降息等利好预期的支撑。
相比于目前的市场共识，特朗普非常规的关税政策有可能产生几个“意外”的结果。
特朗普关税的三个可能“意外”
第一个意外，关税可能显著减小美国的贸易赤字。在开放经济中，本国储蓄在用于本国投资之后如果还有剩余，那么就会用于“资本输出”，对应就是贸易顺差（比如当前的中国）；否则就会有资本输入，对应的是贸易逆差（比如当前的美国）。在国民收入恒等式中各变量之间的影响互动机制可以有很多路径，每个人可以在逻辑自洽的范围内各自表述。很多观察家认为由于美国国内的储蓄不足是个深层次结构问题，进而认为高关税对降低美国的贸易逆差难有太大作为。
假设美国消费者突然变得“更爱国”，偏好美国制造的商品，这能够减少美国的贸易赤字吗？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因为这会提高对美国产品的需求，降低对进口商品需求的降低，美国的贸易逆差将缩小。由于贸易逆差缩小，美元也将升值。简而言之，美国消费者对本地产品的更强偏好是真实需求的变化，是可以显著减少贸易逆差的。
现在考虑关税的问题，提高关税使得美国消费者对进口商品支付的终端价格上升了，进口商品相对于本地商品变得更贵，这将使得美国消费者更倾向于购买美国本地商品。这种对本地商品“购买偏好”的提高，尽管是由关税造成的价格扭曲引起的，但在总效果上却和美国消费者“更偏好美国货”的效果类似。或者说，一个外星人如果看到美国居民更多的在购买本地产品，他难以区分这是“更爱国”造成的还是高关税造成的。因而，从原理上讲如果关税足够高（相当于美国消费者足够支持国货），美国的贸易逆差就可以显著下降。此外，如果上面的类比是合适的，那么关税带来的贸易赤字下降无论是短期和长期都是有效的。这些结论和目前市场的主流看法很不同，是一个可能的“意外”。
第二个意外，关税可能促进美国经济增长和制造业回流。贸易收支之外，让我们转向产出和就业。如前所述，关税的提高使得美国的净出口扩张了（或者说贸易逆差减少了），这将带来美国GDP的增长，至少在短期这是可能的。另外一个自然的结果是，居民更多的购买本地产品将刺激美国制造业的扩张，创造更多的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这个效应在短期和长期都会存在。对产出和就业方面的“意外“，目前市场可能是估计不足的。
第三个意外，美国的通胀压力比市场共识的“关税加价效应”要更大。提高进口商品的关税相当于美国证府强制涨价，这带来进口商品价格水平（终端价）的上涨，从而增加通胀压力，这是市场最为关注和最有共识的。但是，关税对价格的另外一个影响渠道则几乎被市场忽视了。关税将增加对美国国内产品的需求，这是总需求的扩张，在经济接近充分就业且总供给不变的情况下这将带来美国国内制造品价格的上涨。考虑美国制造业“荒废”已久，供给可能缺乏弹性，涨价效应可能会比较明显。这个通胀超预期的风险可以被称为第三个“意外”。
关税对美元、利率与资本流动的影响
美股投资网了解到，在美联储货币政策不变的情况下，上涨的物价相当于货币政策收紧了。收紧的货币政策和扩张的总需求结合，结果是利率水平被推高。利率的提高又带来美元的升值，这对美国出口是个打击，但是如果进口下降更多，美国的净出口仍然是扩大的，这是美国经济扩张的推动力。此外，利率的提高对投资有压制作用，如果投资对利率不是特别敏感，那么投资的下降幅度将少于贸易收支改善的幅度，因而总产出仍然是扩大的。值得注意的是，高利率将让关税的“增长效果”不能够充分释放，这预示着美联储和特朗普的冲突将再度上演。
这里有一个“反常”现象值得一提。在通常情况下，利率的提高会造成美国更多的资本输入、美元升值和更大的贸易逆差。但是在上面的讨论中利率的上升伴随着更小的美国贸易逆差，这个反常现象的原因在于高关税导致了美国产出的扩张和国内储蓄的增加，更多的国内储蓄意味着美国可以减少资本输入，这对应着贸易逆差的减少。
特朗普对华高关税可能造成“全球孤立效应“
在竞选过程中，特朗普主张对中国商品征收高达60%的关税，而对其它国家只有10-20%，超高关税对中国的影响可能会“溢出”到全球范围。
从国民收入恒等式来说，中国有较大的净出口是因为国内消费需求不足，储蓄“过剩”，因而需要输出这些过剩资本（对应贸易顺差），这种顺差相当于一国在另一国“存钱”。此前在本刊笔者讨论过美元体系，一个国家能够吸纳别国储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贸易顺差国（因此而持有逆差国的资产，比如股票债券等）有两方面收益，一个是资产的增值，再一个是出口对本国经济的促进作用。净减少的一亿美元出口在出口国带来的经济损失会超过一亿美元，考虑到在需求不足的世界里闲置的经济要素“闲着也是闲着”，这个“白白损失”的收入尤其显得可惜，因此能够出口促进收入增长（即便以更便宜的汇率）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第一个好处。对贸易逆差国，让外国来存钱有很多好处，但也有相应的代价，一国能够承载的外国资本流入（对应的贸易逆差）受制于很多国内政治经济因素，例如目前的美国。
如果特朗普对中国的超高关税确实”意外“降低了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那么中国的部分出口就需要寻找别的市场来消纳。美国高关税造成人民币对美元的贬值，假设别的币种大致和美元挂钩，这样人民币对其它货币也会出现贬值，中国对其它经济体的贸易顺差将扩大。但是别的经济体比美国要小，承担贸易逆差的能力较低，更容易和中国产生贸易争纷。特别地，如果这些国家看到美国高关税的效果，可能会加以模仿，从而对形成一个对华全球贸易孤立效应。特朗普关税本来是中美贸易的问题，未来可能影响到中国和全球其它贸易伙伴的关系，这个效应是目前大多数研究没有关注的。
降低贸易顺差目标值是改善中国贸易环境的一个办法，最近中国出台政策减少出口退税，可能是合理的方向。
消失的贸易和失去的学习机会
关税带来贸易量的下降，两国之间发挥比较优势的机会减少了，在长期这种福利损失会来的很大。假设美国擅长种植土豆，加拿大擅长种植萝卜，本来是互通有无的，在互相提升关税之后，即便两国都能够保持国内的充分结业，生活质量也会明显下降：美国人吃了太多的土豆，而加拿大人则吃了太多的萝卜。当然，在短期人们还不会太在乎这些长期的影响。
吃穿用度单调一些可能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毕竟极简主义的生活方式也有很多好处，例如笔者就对此很赞赏。不过贸易量减少造成的更大损失是学习机会的损失，对国家来说不和外界交流，就会失去技术进步的机会。举例来说，中国人当前餐桌上的食物很多都是历史上因为国际交流而引入的，那些名字里面带“胡”、“洋”和“番”的就属于此类，小麦、玉米、土豆、地瓜、西红柿，辣椒、洋葱，可能还有韭菜，等最常见农作物都是“域外”引入的。没有了这些食材，舌尖上的中国魅力会大减。
从上例可以看出，长远来说通过贸易学习先进科学技术的好处远远大于贸易顺差的好处。在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情况下，中国的贸易政策思路可能需要适当调整。
特朗普关税和资本市场
根据美股大数据 StockWe.com 本文讨论了特朗普关税政策可能的三个意外结果，包括显著减少贸易逆差，制造业回流和短期促进经济增长，但同时对通胀的压力可能也是超预期的。特朗普关税有机会达成两个主要目标，这个结论和市场主流观点形成反差。反差的一个原因在于学院派经济学家看的更长远，他们会看到比较优势的丧失，生产率的下降，而对近期的”好处“则不太在意，比如宏观经济学权威布兰查德（OlivierBlanchard）最近表达了这种观点。而华尔街的分析家很多把这一次特朗普关税当成了2018年中美“贸易战”的扩大版，但忽视了特朗普对所有进口增税的效果是不同的。关税不再仅仅是价格扭曲，而是有了“更偏好买国货”的实质影响，这带来对本地商品需求的扩张，很多市场分析遗漏了这个因素，结论的差异由此发生。
本文预测的几个“意外”如果不能实现，原因可能出在这么几个地方。一个是美国利率的上升造成大量的资本流入，把美元汇率推的很高，对美国出口的打击效果很大。另外一个是美国的投资对利率可能非常敏感，高利率打压投资的效果超过了关税保护对刺激本地商品需求的影响。
关税预期已经影响了当前的利率和美元汇率。考虑关税的增长和通胀效应，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将会面临较大的调整。关税将增加美国的财政收入，对美国的财政政策也将有较大的影响。综合起来，2025年的美国宏观经济将呈现更多可能的变化，尽管有利因素仍然有不少，美国股市和债市面临的宏观风险因素总体变得更加复杂多样了。过去几年人们熟悉的”拜登范式“将发生巨变，投资者需要打开思路迎接新的变化，这些将留待未来再展开讨论。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作者为经济学博士，金融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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