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2024年3月17日，在北京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第四届会员大会暨学术研讨会上，万博新经济研究院院长滕泰从软价值经济学和创新函数角度，阐述了新质生产力的底层逻辑。在数字经济等信息态财富创造领域，投入和产出的关系不是一一对应，是一个概率关系。按照软价值经济学创新函数的原理，数据不是普通生产要素，而是创新函数中的N种信息元素之一。在创新函数里，增加人才投入是有用的，但核心是增加有效劳动人才。因为大部分普通劳不能产生有效的研发创意，只有特殊人才有特殊灵感概率的情况下才有有效的创意产出，且创意者灵感概率分布不均匀。与传统物质态财富所有价值创造都在供给侧不同，软价值经济学认为，在信息态财富世界，需求侧也可以创造财富。经济循环与周期方面，数字经济领域，平台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产品和内容是价值的载体，流量参与的群体创造价值，叙事体验也创造价值，场景创造价值，变现是软价值经济循环的前提。而物质态财富周期将随着信息态财富周期性波动。
尊敬的各位教授、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我分享的题目叫做《从生产函数到创新函数：软价值经济学的理论探索》。
信息态财富与数字经济2.0时代
在谈这个学术问题之前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个关于现在当今世界财富变化的一些现象，大家看到现在从资本市场市值来看，市值在3万亿美元以上的企业，大家知道是微软，第二个是苹果公司，紧跟着是亚马逊、谷歌，现在英伟达也超过了2万亿美元。其中苹果公司表面上是个制造业企业，但实际上它没有工厂和生产线，只有研发和设计部门。英伟达也有产品，就是芯片，但是只有设计能力，它的芯片是台积电等其他公司做的。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些当今世界最大的财富巨头都不是物质态财富的生产者，都是信息态财富的生产者。在中国也是一样，包括华为、腾讯、阿里、字节跳动都是信息态财富的创造者，信息态财富已经成为全球财富的主体。在这种状态下我们讨论经济学，讨论价值，讨论价格的时候就要换一种眼光来看，这些信息态财富与物质态财富的价值创造、经济循环、交易、价格，跟以前的物质态财富有什么不同？
我这里谈的信息态财富，不是之前信息经济学或者博弈论讲的狭义的信息，而是物理学意义上，跟量子理论和信息论并列的信息。在有人类之前，这个宇宙就有信息，星球的运转是信息支配的，物质能量转换是靠信息支配的，动物遗传规律是靠DNA支配的。有了人类以后，我们发明了语言、符号、各种各样的电子信息、数字经济，如今我们不但用信息沟通，还用信息影响世界，管理生产，甚至控制经济。所以数字经济的本质是信息态的二元平行世界——研发创意经济、教育知识经济、文学艺术创作、文化娱乐产业都是信息态的财富，这些信息态财富加起来已经超过全球财富总量的80%。
我们把数字经济时代划为两个阶段，1995年有了互联网，1996年产生了数字经济这个概念，把这一段数字经济叫做数字经济1.0时代，核心是以互联网为支撑，以数字化管理数字化生产数字化控制为内容。自从有了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技术，全球经济正在进入数字经济2.0时代，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会像互联网一样重新把我们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工作方式再定义一遍。三十年前互联网诞生的时候，在大街上开商店的认为互联网跟他没关系，在街上开出租车的人认为互联网跟他没关系，在银行工作的人也曾经认为互联网跟他没关系，但是过去30年来互联网改变了商业，改变了交通运输业，改变了银行，改变了各行各业。人工智能也一样，数字经济2.0时代各行各业都会被重新定义。
美国的研究机构预测，人工智能和元宇宙技术在未来10年内将带来至少10万亿美元以上的经济增长。即便他们预测是正确的，这10万亿美元的以上的经济增长也仅仅代表了人工智能和元宇宙技术它的所有影响的20%而已，剩下的80%是什么？不是经济增长，而是对原有存量的生产方式的改变。任正非说法更夸张，他说经济增长只是人工智能技术影响的2%，剩下98%都是对原有生产方式重新的定义。
信息态财富对传统经济学的挑战
我们来看看传统经济学面临了哪些挑战。第一点，价值理论面临的挑战，劳动价值理论、要素价值论、效应价值论、供求关系价值论，能不能很好地解释数字产品、知识产品的价值源泉？比如今天我的演讲，前面各位教授精彩演讲的价值，用劳动成本定义，还是用资本、管理这些要素成本来定义，还是用供求关系定义？
大部分数字化产品、知识产品或者文学艺术产品供给曲线是画不出来的，不是随着价格的向上倾斜的，需求曲线也不是向下倾斜的。供给的产生是一个概率分布，时有时无，比如李白一年没写出一首诗，突然就写了很多好诗，这个供给函数怎么描写？今天这个报告会的需求在哪里，是与价格成反比的、向下倾斜的需求曲线吗？听报告会的需求和吃饭、穿衣、开车不一样，不吃饭会饿，但是这个报告会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书可以读也可以不读，需求曲线是飘忽不定的。
所以，如果在数字经济、知识产品、文学艺术产品、科研产业、金融产品等领域，供求关系变了，价格理论是不是也受到挑战呢？刚才有位专家讲到均衡，在牛顿的思维物质世界里，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均衡的价格，供给需求和需求曲线交叉的结合点就是均衡点。然而，在金融市场上，在娱乐产品，在知识产品这些市场里面，均衡价格可能真的不存在了，只有发散或者收敛的规律，价格不是一点，而是一个域，是在域里分布的概率——你不观察的时候，用物理学薛定谔方程，它是不确定的；人们的观察会影响它的概率分布。
除了供求关系，传统的竞争理论也受到挑战。刚才有专家讲到了垄断，但是在信息态产品世界里面，垄断如果是消费者的选择，你怎么办？比如，十亿人都用了微信，这时候即便有人投资做出来比微信更好的软件，也没有用，因为其他好友都在微信上，所以我们必须用微信。如果垄断和头部化是消费者的必然选择，这时候垄断理论，市场经济理论应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还有，数据到底是不是生产要素，在传统的生产函数里面是没有这个数据要素的，但是党中央国务院已经发文了，推动数据要素如何发展，发文件跑在发学术文章前面。到底数据是不是生产要素？如果是生产要素，在生产函数里放在什么样的位置？这就是我今天要分享的题目《从生产函数到创新函数》。
宏观经济学也遇到了一些挑战，比如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理论还能不能解释数字经济的循环？微博、微信上，我们自己既是生产者、内容创作者，又是消费者，但是作为内容创作者，大部分人并没有得到收益，作为内容消费者，也没有支付费用——这个经济循环到底是怎么样的？
传统经济周期理论也受到一些挑战，传统物质经济周期理论因为固定资产投资周期、厂房设备投资周期、房地产基建的周期、库存的周期、货币经济的周期决定的。但是，信息态财富的周期到底是什么因素决定的？
还有财富分配理论，在农业社会，财富主要在土地和劳动者两个要素之间分配；在制造业时代，参与分配的要素加上资本、管理，技术等。在数字经济时代呢，可能是在平台、创作者、流量拥有者和数据要素等之间的财富分配——怎么认识新时代财富分配的规律？
还有，传统物质经济学把金融市场叫做虚拟经济，把互联网也叫虚拟经济，有时候也把房地产叫虚拟经济，总之，那个行业一旦被戴上虚拟经济这个帽子，这个行业就没法发展了。说互联网是虚拟经济，互联网发展就受影响，说房地产、金融是虚拟经济，房地产和金融市场就越来越低迷。这些到底是不是虚拟经济呢？如果所谓的虚拟经济只是物质经济学对非物质对信息态财富的错误定义，那防止脱实向虚是不是一种误导？现在这几年倒是没有脱实向虚，但是“脱虚”了以后能不能向实？股市变成这样，实体经济就好了吗？所以关于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的理论是不是也要反思一下？
物质信息融合发展论
软价值经济学从哲学上提出一种新的哲学观，叫做物质信息融合发展论。唯物主义者认为世界本原是物质，思维和意识都是物质世界的产物和反映，认为所谓客观才是科学的，主观就意味着不科学。而唯心主义者认为，存在就是被感知，他们提出的问题是:如果森林里一棵树倒下，但是没有人听见，它是否发出了声音？而在数字经济、文化娱乐、知识产业、研发创意等经济中，就跟在量子世界一样，物质不是第一性，意识也不是第二性，而是物质和意识融合发展。
所谓意识，本质上就是一种信息态的存在，而信息和物质是平行的——宇宙诞生时候就有星球运转的信息、物质能量转换信息，之后又有了动植物遗传信息，人类的语言符号信息等等，宇宙的进化本身就是物质世界和信息世界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结果。如果信息和物质是平行的、互相促进的，那么意识和物质也是平行存在、互相促进的，所谓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本身就是物质世界和人类信息世界的关系——物质和意识既不是一个属于另外一个，也不是互相割裂和对立的，而是互相促进、互相包容、密不可分的。物质和能量、物质态与信息态、硬价值与软价值，都是相互促进、融合发展的。
创新函数原理
在物质世界里面描述生产和投入产出关系是生产函数，大家见过各种各样的生产函数，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投入和产出是一一对应，不管是递增还是递减，至少都是正相关的。一份投入必然有一份产出，一份汗水一定对应一份收获，这是所有农业、制造业、传统服务业最熟悉的生产投入产出关系。
然而，在研发创意产业，在数字经济，在知识产业，在文学艺术领域，在所有这些信息态财富创造领域，投入和产出的关系不是一一对应，是一个概率关系。一个学者可能过去很多年没有什么特别学术创造，突然有一天某项研究为世界作出了重大的贡献；画家画画也是一样，程序员开发程序也是一样，投入和产出关系不是一一对应的。在新药研发领域，投入一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个亿，很可能回报是零，也可能很小的投入就又很大的研发创意产出。
怎么认识在这些领域投入产出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呢？软价值经济学提出了创新函数原理。
创新函数方程是这样的：
创意产出叫做I，外部条件包括技术条件A，创新环境E，在硅谷那样的环境里就可以同样知识创意就有很大的产出，换个地方恐怕就不行。今天人工智能突飞猛进，往前20年就不一样，没有GPU很多创新就出不来，所以技术的条件和环境的条件是创新函数的常数。当然从长期来看，技术条件和创新环境也是变化的，但是短期来看可以认为是一个常数。
创新函数里没有土地，但是有一个新的元素叫做信息元素i，什么是信息元素，如同物质产业生产汽车需要土地、钢铁、石油，那是物质产品的元素，但是如果写一篇文章需要什么元素？画一幅画，色彩就是信息元素；写一个程序，代码就是信息选素；创作一首歌，旋律就是信息元素；数字经济呢，数据就是信息选素。
所以，在这就回答了前面的问题，数据到底是不是生产要素？按照软价值经济学创新函数的原理，数据绝对不是跟劳动、土地、资本一样的普通生产要素，而是创新函数中的N种信息元素之一，不是必然的，也不能跟其他的生产要素同起来，这是信息元素。
其次，在创新函数里，劳动变成了有效的劳动，大部分普通劳动并不能产生有效的研发创意，只有特殊的人才有特殊灵感概率的情况下才有有效的创意产出。所以，什么是有效劳动？第二个公式，有效劳动是总劳动投入和“创意者灵感概率”的积分。为什么是积分？因为创意者灵感概率分布不均匀。所以增加人才投入是有用的，但是核心的核心是增加有效劳动人才。
有效劳动到底怎么样提高创意者的灵感概率？
图：神经网络模型原理创意者灵感该的产生跟上述神经大模型原理一样，左边输入信息，右边产出创意，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何反应？不取决于神经元的数量，而取决于神经元的结构——这是一种有效信息的组合概率，而它是不确定的，是一种小概率。
创新函数中的另外两个要素我不讲了，资本、管理的作用和它们在生产函数中的作用是一样的。
如果把软价值用创新函数描述，硬价值用创新函数描述，把两者相加，生产函数在它的领域里继续有效，但是在创新创意、数字经济、文化娱乐、知识产业，还有制造业产业和农业产业的研发部门，那里的投入产出关系都要有创新函数来描述。
需求侧的价值创造原理
传统物质态财富所有价值创造都在供给侧，生产创造财富，消费不创造财富，而是消耗财富。或许消费需求对财富创造有促进作用，但是消费绝对不创造财富。
软价值经济学认为，在信息态财富世界，需求侧也可以创造财富。需求侧的财富和价值创造有两种方式，第一就是参与者群体价值，第二是叙事体验价值。
首先是用梅特卡夫定律来解释下参与者群体价值。梅特卡夫定律认为，网络的价值和节点的平方成正比。大家怎么理解？比如微信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软件的产品价值，而在于十几亿人参与使用的价值。美团的价值也一样，不在于软件开发，而在于成千上万的商户在这里卖东西，几亿人在这里买东西。在信息态财富里，如果不能创造足够大的参与群体，价值就是零。
参与者群体方程是这样的：
参与者群体价值首先取决于发射者，其次取决于发射功率的大小，引发哪些人共振？参与者群体价值的系数可以大于1，不断膨胀，也可以小于1，不断收缩。
叙事体验价值，也是在需求侧的信息态财富的价值创造。我们都知道品牌有价值，但是品牌价值的本质是什么？是劳动，还是资本，还是管理，还是供求关系？恐怕都不是。软价值经济学用一句话定义品牌——品牌是叙事体验价值。如果说茅台酒好喝，那叫物理功能体验，我们可以做一款跟茅台酒一样好喝的白酒，但是很难复制它的百年叙事，这就是它的品牌价值。百年叙事，不是自己凭空编出来的，而是几亿人结合文化潮流参与出来的。以可口可乐为例，如果一个人在美国汽车店停下来买一个汉堡，没有可乐，那还叫美国吗？可口可乐已经成为美国文化的一部分，代表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一个产品背后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方式，这样的叙事体验价值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
在上述软价值方程中，m就是叙事体验价值，当 m > 1 时，叙事体验为正，从指数级别提升软价值；当 m
软价值经济循环与经济周期
以前物质产品是以生产开始，以消费为终点，生产、流通、分配、消费，构成一个完整的经济循环。
而数字经济领域，平台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不管是生活服务平台，社交平台还是商业平台，还是以后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平台，平台都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产品和内容是价值的载体，流量参与的群体创造价值，叙事体验也创造价值，场景创造价值，变现是软价值经济循环的前提。不同的商业模式。
软价值经济周期规律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物质态财富为主导的时代，所有的非物质财富，包括服务业，文化娱乐，知识产业都跟物质产业周期波动。以后物质态财富周期恐怕要跟着信息态财富周期性波动。比如在人工智能领域，下游大模型应用场景一旦起来，上面的算力就不够了，才需要更多的硬件算力基础设施。
软价值经济周期波动，按照软价值方程，跟这几个关键因素有关：第一跟创新的集中涌现与衰退有关，每一轮创新集中涌现就是一轮经济的创新周期，反之就是经济衰退。其次，参与者的热度系数也决定了经济周期，如果企业家群体涌现，跟92年那时候一样的创业潮，那就是一轮上升周期。第三就是宏观叙事，对应着微观上的叙事体验价值，宏观上，如果经济叙事蓬勃向上，像80年代90年代一样，就是经济上升周期，反过来可能就是经济衰退周期。当然传统的经济周期理论在物质经济领域依然有效，但数字经济占的比重越来越大，整体的经济周期规律会变化。
财富分配也发生了变化。在农业时代的财富分配在土地与劳动之间展开；在工业时代，资本、资源、技术都是财富分配的重要因素。在软价值经济时代，创新思维，各种各样的信息元素，还有像硅谷那样有良好的创新创业环境的，才是财富的聚集地。财富分配除了传统的资本、土地、劳动，还要考虑平台、内容创作者、流量创造者、数据要素所有者等等的贡献与报酬。我预测，未来十年全球可能出现十万亿美元级别的平台公司，这都是软价值经济时代我们必须认真思考和研究的问题。
（资料来源：根据2024年3月17日，北京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第四届会员大会暨学术研讨会发言稿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