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吟
千山过尽,万帆星宿
折射出人生河堤太多的勘误表
无数病句需要一改再改
又需要不停撕扯暮光中伤痛的日记
一叶扁舟可以送走满河秋风
失散的鸟儿将归依明日的雨滴
舟切流水,目送逆流而上的船队
舟切尘世,却眼含热泪徒自伤悲
我被一叶老桨测试,生与死的尺寸
爱与恨的尺子,善与恶的尺寸
木已成舟的花朵盛开过
积羽沉舟,水秀山明
舟身张开嘴唇不停诘问
杂陈的日子就此别过
就此去追问大雁的心机、庄周的蝴蝶
渔火升起,血液像拉舟纤绳
上半身盘根错节,下半身走走停停
孤舟的力量,随风而逝
水下却是一番波涛私语,没有姓氏
逆水行舟,清空水面思维阴霾
留下一柄斧子开江断腕后的铮铮魂魄
◎辋川,王维隐居地
秋色掩映,从盛唐柳枝上
发芽的辋川
爬满了《诗经》和《楚辞》
王维,就是它藤蔓上蒂结的
大甜瓜,满腹维生素涵养的山水诗
和水墨画,滚落
一个王朝深渊的萧瑟眼泪
你瞧瞧,王维手植的银杏
犹如终南山上的漏洞,我用诗的银锄
挖出鹿苑寺前,高颜值的秋意,绵延不绝
这株最有诗意的古银杏姓氏
是王维依山傍水而千秋活着的见证
直到一家涉密工厂,抬来
内心妄想的一台台打脸机器
触发人群中冒犯的酒嗝,不停浇灌愁思
它吐出遍体鳞伤的轰鸣,参观又谢绝
铁门的鳄鱼之嘴紧闭
王维被困锁在另一个罩满雾霾的尘世
奄奄一息
曾用飞鸟搬回秋日凄清的那张木椅
再无寥廓无尽的苍茫之境
稀罕的王维,同为沧海的一粟
用殷勤的辋川水,找来作淘米水的乡邻
被机器猫咪与世隔绝
瑞雪,从落魄里钻研1300年的银杏
让一柄黄金大伞喂大了我们
由景及己,雪粒照亮凡心,以鸟自况
世事的墙为身所累,牛车上的王维
与我在辋川,夜夜自鸣苍生
◎钟表匠
他是一棵行道树
独撑一方浓荫蔽天
寒来暑往,寂寞难耐而无助
人老了,眼睛就开花
昏花的老眼,再也结不出什么果
一次次翻修,钟表匠之树
不停校正钟表的郁郁葱葱
却校不正自己多舛的命运
一堆“上海”“钻石”,一川烟雨与方舟
载着他在一寸深渊中柔毫突围
他修缮过顾客眼神的踌躇
修缮过欧米茄、浪琴,他已十面埋伏
钟表的梦想冷峻而含蓄
旋开表盖,一次次屏住呼吸
一遍又一遍检查、调试
像他人生,精准到分秒必争
开花的钟表匠,总是拔节着
无路之人,挥汗如雨的草木
顶着日子的压力,某种优先的驰迷
使蚂蚁乐园里的所有指针
面对自由的天涯、夕阳的面部
纷纷扰扰出时间贫瘠的花朵
◎在河边,叩问人世
被赤日炎炎的流水带到岸边
呆坐一个又一个时辰
低头看河身纹理,抬头问天眼里的凝云
有许多事理,我是越来越闹不明白
为什么鸟儿总是贪恋蓝天
河堤总是禁锢急流
蜂儿总是不厌其烦给人间送蜜
落发总是不愿回到头颅
成双的蝴蝶,总是用一撮黄土
埋葬祝英台与梁山伯的旷世爱情
路途总得有个岔路口
一片落叶,也该有自然的法则
多舛人世,草木皆人生
云朵都是天空在大地的影子
鲜花是上苍赠给人间的赤婴
流水是悠然南山的一串金钥匙
认知的事物,总是呈放现实的修行
心空有多大,狰狞或温馨如影随形
只有时间收留一切,穿上新衣就好
被浊世弄脏的灵魂,深夜归家
万物飘零,帮孩子抖落风尘的
总是那位低头含泪的母亲
◎无限境
感觉天空被纸牌
游戏过人生
一面铜镜,影射出无限多的纸牌
无尽的黑夜、挣扎、屏住呼吸
陌生的面孔聚在一起
繁花的事物聚在一起
一尾鱼紧跟着一尾鱼的眼纹
不停地出牌,又不停地翻看底牌
游弋过广场、地铁,滑过红细胞建筑群
游入鱼缸,在欲望的水中浮沉
感觉有的人丢失了纸牌
有的又找到新的纸牌上路
不同的人,不同的面孔
聚在一起燃烧,直至夜色逃离
世界已变得遥远,像位陌生人
游入世间的所有船队,都只有舍与得
两种最后举帆的命运
这是河流游戏人生
还是人生之舟的游戏
窗户外,他用第三只眼睛
探寻着事物的发光体
留下苦与乐、输与赢,时间的灰烬
波光粼粼,他的牌局杞人忧天
从无限境的穿越中,找到河流与马匹
从灵魂里穿越的亘古秘境
(原载于《诗刊》2024年第10期“第一现场”栏目)
李自国,1959 年生,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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