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平凡小事写情趣

汪曾祺:平凡小事写情趣
2024年05月07日 11:33 天津日报

  汪曾祺从运河边上的高邮县城走出。他曾讲,上小学时,一路上的作坊店铺,手艺人的制作,每日里百看不厌,那勤劳、笃实、清甜、微苦的生活气息注入记忆,许多作品取材于“这座封闭的、褪色的小城”。他写故乡的人和事,写运河上缓缓移动的船,也写吃食,如腌出红油的鸭蛋,如蚕豆。一次,我与叶楠聊作家作品。叶楠以影视剧本写作见长,成名作是《甲午海战》。叶楠取来广州新出版的一本刊物,让我看汪曾祺的新作《蚕豆》,并啧啧称赞,说这是能将平凡小事写出情趣来的高手。

  是的,汪曾祺小说散文的怀旧书写,那不乏烟火气的笔墨,描绘出可以细细品味的世相风俗画卷。他也是戏剧家。“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沪剧《芦荡火种》改编为京剧《沙家浜》,汪曾祺是编剧。剧中阿庆嫂那一经典唱段,传唱极广,那句“人一走,茶就凉”甚至被误认为是成语。

  我觉得这现象有点意思,与汪先生谈起。先生补充说,有的《成语词典》还收了进去。他说,“人一走,茶就凉”不是成语,是我的创作。不过,与写小说是一个人的创作有所不同,剧本的写作,编剧、唱腔设计、演员要“碰心气”,不仅词好,还要唱腔好、演唱好,才算成功。很多人都熟悉这段唱词的内容。汪曾祺讲,其实形式也有特点。这是一段五字句的“流水”,以前没有过的。传统“流水”为七字句,当时他也写了段七字句的。和唱腔设计李慕良商量,五字句行不行?如果不行,就用七字句。李慕良琢磨了一晚上,回复:行!再说内容,这段唱词多数字,前几句“七星灶”“煮三江”“八仙桌”“十六方”“嘴一张”,热热闹闹,到了“人一走,茶就凉”,结果是个“零”。李慕良设计唱腔,在此处引出迂回悠长的高腔,正显赵燕侠的嗓音特长。接着,“有什么周详不周详”,阿庆嫂晃动茶杯,泼出残茶,溅在刁德一脚下……

  有一次,听我说林希的津味小说《蛐蛐四爷》被话剧搬演,汪先生很感兴趣,问舞台上怎样表现蟋蟀相斗?要有一些技术性的处理。又问是否用天津话表演?我说那当然,并且还有角色操杨柳青口音。汪曾祺说,天津话有特色,但一些语句不容易写出来,比如过去有人用天津话写小说——他学着口音:“夜个(昨天)那哥俩儿广(打)起来了……”汪曾祺上世纪50年代曾任《说说唱唱》《民间文学》编辑,对各地风土民情多有了解。

  汪先生为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写剧本,是听汪夫人说起的。这是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的选题。北影约了几个本子都不满意。导演来找汪曾祺,说您若不接,这个选题就只能放弃了。汪夫人讲这些时,先生并不插话,随后只是平淡地对我说,这个剧本有难度。两年后再拜访,提及此事,汪先生告诉我剧本发表在《电影创作》上,题名《炮火中的荷花》。

  一家出版社筹备出版古典小说评点本,李国文评《三国演义》,王蒙评《红楼梦》,邀他承接《水浒传》,没应。汪先生对我说:“《水浒》这本书我自己还没读懂,怎么能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呢?比如小说开始描写九天玄女,含义何在?弄不清楚。”汪曾祺说,有人讲李逵造反最彻底,但挥板斧砍杀的却是老百姓;我倒觉得鲁智深最可爱,你看他救人,想得多周到。

  汪曾祺家住天坛南一座高层住宅楼的一个单元。居室布置不很讲究,堆摞的书,摆放的书,略显凌乱。壁上挂他画的一幅画,画法非同一般,红色块、蓝色块、绿色块的错落叠加,堆出串串葡萄,钤着印章。后来,那壁上换了画,墨叶红荷,仍是他的作品。

  汪先生的书法也有“粉丝”。报社一位同事托我为“人物专刊”求题刊头。那天,先生爽快地裁纸濡墨,写了两幅。又为我写了一幅字,录他本人的诗:“红桃曾照秦时月,黄菊重开陶令花……”

  汪先生两次为我的集邮品题字。1992年,在贴《壬申年》邮票的明信片上题了“猴年大吉”,他说“我属猴”——那是汪先生本命年,72岁。后又为《龙门石窟》邮票明信片题字:“悟彻三生,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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