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 :丹·汉普顿
译者 :王威
1991年1月19日
伊拉克北部 ,摩苏尔
“‘火炬(Torch)’……开始进入战区前的座舱设置和调整。”
我的手在座舱里高速地工作着,进行作战前的开关设置检查。我调整了干扰弹的投放设置,并且调高了雷达告警接收机的告警音量。我收紧了肩带,再次检查了携带的所有武器弹药。我盯着我的主武器开关,确认一切妥当后, 解除了武器保险,这意味着现在我只要一按下操纵杆上的投放按钮,机翼下的真家伙就会立马发射。
我们的前面是扎格罗斯山脉锯齿状的山峰,过了扎胡山口,我们就将进入伊拉克。直到去年8月,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国家在哪儿。
事实上我还挺兴奋的,因为历经了超过3年的高级飞行训练,我终于能上前线了。我位于第一批从北部前线进入伊拉克的战斗攻击机机群的最前端,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坐在正确的飞机上。我努力地让呼吸和心跳保持平缓,随着山脉从机翼下方掠过,伊拉克北部的大平原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随后头顶出现了大量的凝结尾迹,那是F-15机群正在爬升过30000英尺向南前进,去处理那些可能出现的米格战斗机。
……
“‘柯南(Conan)1’……受到来自南面的雷达锁定。” F-15的无线电通讯表明,一架敌方战斗机的雷达已经将其锁定。
“‘剃刀3’……受到来自SA-2雷达的照射……西南方向!”又有一架F-16被一台在南面某处的SA-2雷达发现了。
“‘创’(Tron)……电子干扰启动!”EF-111开启了它的干扰系统。
“‘柯南4’!导弹升空……来自摩苏尔!”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地对空导弹还是敌方战机的空对空导弹。
“地对空导弹升空……从摩苏尔发射……”
这意味着伊拉克的防空系统已经开始攻击我们。
“‘火炬1’……使用‘哈姆’(HARM,攻击防空系统的AGM-88高速反辐射导弹(High-speed anti- Radiation)的简称)攻击SA-2!”
我们开始发威了!我偏了下脑袋,看着“哈姆”导弹的尾焰从我的机翼下方蹿出去,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光景,一枚真正的导弹从我的机翼下发射,拖着白色的尾迹扎向地面。突然,我惊讶地发现地面上又出现了几条灰色的烟带,就像几根扭曲的手指一样迅速地向天空伸展。
地对空导弹!
我敢肯定我至少看见了4枚导弹,而且就是冲着我们过来的。我赶紧瞄了一眼我的告警显示器,几个数字“3”重叠在一起(“3”实际指的是SA-3导弹)。就像被一根锋利的长矛贯穿了胸膛一样,我被吓蒙了。我此前从未体验过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
惨白的天空下,几条灰色的轨迹正在追逐坐在战斗机里的那个人,轨迹尽头就是带着高爆战斗部以3马赫速度飞行的SA-3导弹,而它的目标就是我……
我十分紧张,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意识逐渐集中。当真正遇到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试图用各种方法干掉你的时候,无论经受过多么严格的训练,你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别停止思考,并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我做到了。
“‘火炬2’……SA-3……南……”
随着导弹升空,发动机燃烧产生的白烟就像白色的羽毛覆盖在尘土飞扬的棕色地面上。
我的长机飞行员是一位硬汉,他的呼号是“逆戟鲸”(Orca)。他冷静地告诉我们导弹来了,然后用教科书式的方法规避这枚导弹——把导弹放到你的左翼,这会给使用雷达跟踪的导弹带来很大的麻烦。但这些导弹一枚接着一枚,大量的热焰弹在F-4G后面开了花,我也不停地按下自己的干扰弹投放按钮。体型庞大的“鬼怪”翻了一个身,继续向着伊拉克深处前进。在接近20000英尺的高空被敌方的防空火力不断地攻击,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向南面望去,我只看见一条导弹尾迹。不过雷达告警接收机显示器上依然闪烁着数字“3”,头盔里的语音告警也在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脑袋。当这枚导弹从侧面冲着“逆戟鲸”飞过来时,“逆戟鲸”做了一个漂亮的垂直向上机动进行规避,这枚SA-3显然无力应对这招,堪堪擦着他的翼尖飞过。与此同时,我们全体转向以避开这枚导弹的必经之路,然后继续爬升转弯并不断地释放干扰弹。
我盯着“逆戟鲸”从筋斗中改出,然后发现自己被夹在那些“鬼怪”和地对空导弹中间。于是我在“逆戟鲸”身后1英里处不断地做着桶滚。桶滚是一种有效的防御机动,但是它的高过载让我汗流浃背且呼吸困难。我们的机动和那些不断释放出的干扰弹还是挺管用的。至少有3枚导弹攻击了我们,但我们都顽强地活了下来。
“‘二狗’……对着2—0—5方向盲射一枚‘哈姆’。”
混乱的战斗中加入了我的个人色彩,因为在各种复杂的战场环境下,辨识度极高的呼号是找到一个人最快的方法。“盲射”(Slapshot)是一种快速发射导弹的方法,当我们只知道敌方雷达的大概方位时,使用这种方法发射“哈姆”,它会自己追踪这个方向的雷达信号,找到地对空导弹阵地,然后干掉它。
我调整航向到205度,盯着抬头显示器上用来显示“哈姆”搜索方向的提示环,接着把目光移到了抬头显示器底部,确定武器已解锁。然后我按下了操纵杆上的那个红色按钮。但接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于是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翼,突然之间,伴随着飞机剧烈的晃动,“哈姆”咆哮着离开了发射导轨。
“去你的……”终于发射出去了。
“‘火炬2’,使用‘哈姆’攻击SA-2!”
发射完后,我立刻拉起爬升。这么做是因为“哈姆”的尾烟还是非常明显的,而我们的敌人并不是傻子,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会顺着导弹的烟迹找到我的座机。
随后,无线电里又变得嘈杂起来。那些F-15飞行员们正在讨论怎么击落米格战斗机。更多的地对空导弹还在攻击我们。我们的攻击机机队因为他们背后的空中威胁而被迫提前投掷了炸弹。
在他们后面?!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按照从书中学到的那样,我先冷静下来,然后开始用雷达扫描天空中的情况。如果我们这批先头部队的后面会有米格战斗机,那么他们会在哪里呢?
突然,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些F-15的飞行员看到我们的“哈姆”发射,他们误以为这是空空导弹。我笑了,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训练中我们从没经历过这些,而他们有这么强烈的警戒心也是一件好事。
我不用去折腾雷达了。
“‘剃刀1’……从北面进入……‘剃刀3’从东南面进入。”
任务指挥官的声音冷静而又清晰,这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才能体现出来的战争素养。我向前看了一眼,一大群F-16滚转一周后开始向下俯冲。
他们的对地攻击路径相当直接,通常在4000英尺的高度进入攻击位置, 然后确保没有和别的飞机攻击同一个目标。理论上,攻击起始点就像一扇大门。在攻击之前,先用对空雷达确认没有发现敌机,然后打开飞机上的反制系统。进入攻击起始点,飞行员需要将自己进入攻击的距离和方向告知他人。到这时,他们就需要把有关弹药的一些参数,比如投放数量、投放间隔和引爆方式等输入任务计算机,然后对着目标投掷炸弹。这一切都可以提前计划,并且变数不大。
但我们“野鼬鼠”干的活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因为敌人的防空网是不可预测的,移动式防空导弹是满地跑的。在没有固定目标的情况下,你自然不能计划攻击的具体内容,所以我们都需要随机应变。
“‘火炬3’……规避从南面发射的SA-3!”
说话的是我们四机编队中的一架F-4G的机组。我没看见这架F-4G在哪儿,不过确实看见了两枚导弹升空。我们现在更为接近伊拉克的腹地,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摩苏尔。幼发拉底河在晨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块漂亮的绿松石,我还能看见有4辆汽车正在跨河大桥上行驶。市中心被绿色覆盖,还有一座大型公园。灰色的郊区道路四通八达,西南方向的河西则是机场。那里有大量的混凝土建筑,还有很多用来保护地面飞机的防空炮和防空导弹。这里就是我们的目标,如果我们今天摧毁了机场和跑道,那当我们向南推进到巴格达时,就不会有来自摩苏尔的空中威胁。“野鼬鼠”的任务是压制和摧毁地空导弹部队, 以便攻击机在机场投掷炸弹。
“逆戟鲸”并没有吭声,但是我看见他的F-4G已经对准了机场的防空单位,这时“哈姆”拖着尾焰从他的机翼下射出。
他为我们指明了攻击航线,所以我拉起机头贴到他的另一侧。现在我的下方到处都是友机,担任攻击机的F-16开始在目标上空投弹,之后他们拉着翼尖涡脱离攻击并准备下一次攻击。而我也开始俯冲,翼下的两枚2000磅重的Mk 84炸弹早已饥渴难耐。很快,机场就被爆炸造成的火光和烟雾所笼罩。
突然,一片闪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下方有无数的灰色斑点在天空中闪现,那是防空炮。我按下了麦克风按钮:
“防空炮,10点钟方向……火力有点儿猛。”我紧张到忘记在通报情况前报出自己的呼号,幸运的是,长机还是听出了我的声音。这种错误可不是什么小事,如果你不告知自己是谁,那么别人也很难判断你所说的情况发生在什么地方。
F-4G机组并没有畏缩,带头冲了下去,而我也跟上了他们。通过不断改变飞行高度,至少在地面的敌军炮手下一次开炮的时候,我们可以骗一下他们。
“‘镭射(Lazer)3’正在准备攻击……预期到达时间30秒。”闻言,我终于想起来要检查下自己的燃料情况。有一架攻击机没有成功投弹,它正准备第二次尝试。
“‘火炬’收到,”“逆戟鲸”立刻回应了他,“我们从东边掩护你。”
我扫了一眼天空,被天空中纵横交错的尾迹惊呆了,那些比较淡的尾迹来自战斗机,而更厚的则是导弹的。
“‘镭射3’正在进入!”
“‘二狗’……盲射SA-3,摩苏尔!”“逆戟鲸”咆哮道。
这一次,我对准了目标,然后发射完了所有的“哈姆”。但我惊讶地看到,“逆戟鲸”的F-4还在冲着6英里外的摩苏尔飞。
“‘火炬’……攻击地对空导弹阵地……攻击地对空导弹阵地……”
我傻了,他到底在干什么?我们两个都没弹药了,他拿什么攻击那些地对空导弹阵地?
“攻击……攻击SA-3……摩苏尔。”
我又上了一堂战斗课程。伊拉克人不知道我们已没有导弹,但我们知道他们会偷听我们的无线电通讯,所以“逆戟鲸”那些话纯粹是演给伊拉克人看的。伊拉克人可能迫于压力,关闭防空导弹的雷达。在“逆戟鲸”掩护最后一支双机编队攻击机场的同时,他用自己的战机去吸引敌人的防空火力,好让那两架攻击机可以安心投弹,这就是“野鼬鼠”的职责所在。我则在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晃悠,帮着他们观察地面的情况。在我身下5000英尺的地方,两架F-16拉着翼尖涡脱离了目标。
“‘镭射’编队没有击中目标……从北面脱离攻击。”
“‘火炬’收到,脱离航向0—3—0。”
当我再次把目光放到“逆戟鲸”身上的时候,发现他拉起了“鬼怪”的机头,在机场上空做了一个桶滚,一个个橙色的光点在“鬼怪”周围爆开。不过,在经历了十多分钟的惊心动魄后,我对这种小打小闹已经很淡定了。
我们向北缓慢爬升,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撤离的攻击机。“野鼬鼠”的另一个座右铭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我们确实这么做了。我扭头看了一眼机场上空飘着的棕黑色漏斗云,而那些低空导弹的灰色尾迹也还没有完全消散。
攻击通用频率里,一些正在我们的头顶上飞行的F-15飞行员们讨论起如何攻击伊拉克的战斗机,我也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打下那些米格战斗机。爬升过20000英尺后,我们向北转向飞往土耳其。天上的景色让我惊叹不已,晚霞灼烧着薄雾,边界上的墨绿色山峰直插云霄。西边,叙利亚的浅棕色平原一望无际;我右边则是扎格罗斯山脉。最令人惊叹的则是拥有巨大白冠的亚拉拉特山,山背后就是苏联的地盘。
我兴奋得摘掉氧气面罩,擦了一把脸,决定第二天上机时记得带上一瓶水和一些吃的。我还要记下今天学到的经验:永远不要直着飞,随时改变飞行高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背对太阳进行攻击。
其实这些经验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之后就没有改变过,虽然早就知道这些规矩,但是只有通过实战你才能深刻体会这些技巧真的可以保命。
本文摘自《F-16“蝰蛇”飞行员:震撼人心的现代空战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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