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只拍一部你不是导演,连拍三部你才是丨FIRST系列专访

谢飞:只拍一部你不是导演,连拍三部你才是丨FIRST系列专访
2022年08月08日 21:28 骨朵网络影视

 文 │ 经纬

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已落幕,但关于青年电影人创作与拍片的话题永远在路上。

去年,一篇“从西宁FIRST青年影展看片谈到《重视电影的文学价值》”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而文章的作者正是FIRST影展荣誉主席、中国第四代导演谢飞。

谢飞在文中谈及,获得第15届FIRST影展荣誉的几部影片,固然在创新精神和艺术探索方面非常优秀,但影片的情节、人物普遍较为薄弱,因此,他建议青年导演们要增强自己的文学、剧作素养和技能,尊重电影的文学价值。

今年,他同样谈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表示,“今年总体的印象可能比去年要好一些。”一方面他从今年的入围影片中看到了有几部内容、形式结合的比较成熟,又有新意的作品。另一方面,年轻导演们用极低成本拍片的模式也让他看到了年轻人的创作生命力与无限活力。

正如我们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的,在今年的入围影片当中,许多更年轻一代的导演们,已经学会用极低的成本拍片,且口碑质量都不俗。因此,作为长期关注青年影人创作生态与行业发展的我们,骨朵就这个话题跟谢飞导演聊了聊,请他从低成本创作、自我表达与市场面向以及电影教育等层面,深入谈谈他的看法与观点。

以下是谢飞导演的自述:

数字技术使低成本拍电影成为可能

今年入围影片我看了五六部,有几部在内容、形式上结合的很好,又有新意,比如《百川东到海》,儿童视角,但拍的又不是儿童片,形式上还有时空想象的部分,视野很开阔,节奏很舒适,主题上对人类、社会、自然的思考表现出来也经得起琢磨。

悬疑片《一个和四个》,导演久美成列刚刚本科毕业就能把控得这么好,这说明他拍摄现场经验很丰富,也跟他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有关。《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用了非常简单的手法,没有搞太空、神怪这样的东西,就用了比如简单的光点代表幻觉,就让你相信影片的幻觉和时空倒错,导演非常聪明。

《再见,乐园》讲述三代女人的故事,看下来也是特别有新意,我听导演说他原来做过纪录片,采访了很多人,用很低的成本拍出来这么一个纪录片风格的故事片也很不错。

虽然这些作品都是有缺陷的,比如在主题上都会出现不深刻,形式和内容结合不完美等问题,但这正是FIRST影展的一个特点。

年轻人拍的第一部作品很容易带有自传体的特征,具有很强烈的探索性。通常情况下,这样实验性很强、自我表达很强的片子,在常规影院是没有一席之地的,但是FIRST给这样的影片一个支持和展示的环境,为青年导演下一部的成熟之作带来更多可能。

而且许多影片花很少的钱就能够完成。所以我经常讲,年轻导演要想拍一个自我表达特别强烈,市场依赖性没有那么强的作品,你就尽量降低成本。不能要求这些第一部作品又要有娱乐性,又要有经济回报,那是不太可能的。

好在现在数字技术造就的各种便利条件,打破了传统工业电影的高成本,像《再见乐园》我听说才200万成本,《钓鱼》只有2万成本。FIRST之前也有很多这样很低成本的电影,比如前年的《情诗》,就是导演夫妻俩自己拍的,可能三五万就拍完了,听说电影的改编翻拍权卖了40万。

数字技术促使电影艺术终于像绘画、音乐、美术这样古老的艺术一样了,过去胶片电影非常昂贵,但现在可以以非常低的成本去拍了。

第一部可以自我表达

第三、第四部必须面向市场

很多人问我,这些入围影片有人看吗?为什么要拍这种电影院可能都上映不了的电影?我说年轻人要自我表达,人家又没花多少钱,或是亏得不多,甚至是干脆不赚钱我也高兴,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拍?

我经常讲,一百万和一个亿拍的电影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像《长城》那些大片,成本都花在了请大明星和高级设备上了,但是这些年轻导演拍片子,剧组成员多数都是电影爱好者,大家为自己而拍,成本就低很多。

我以前有个硕士生,他写了一个剧本,但是一直没拍成,老觉得要好几百万,要请个名演员。但现在FIRST的入围导演告诉我们,有个好剧本就应该马上拍,找同学出演都可以,把成本降低了,然后赶快拍下一部戏。

找了明星,投资就大,甚至还有票房风险。虽然名演员有时候可能也会为了好质量的剧本不要钱,像滕丛丛的《送我上青云》,最后找到了姚晨出演,姚晨还主动投资。但你既然想要表达,就一定要考虑它会有多大的市场。

现在市场非常大,除了传统影院以外,网络平台,甚至海外的各种发行渠道都有。贾樟柯当年拍《小武》花了30万人民币,又是“地下电影”,但它在国外都是几倍的赚钱。所以我也经常动员,年轻导演拍头两部戏,自我表达可以,但是在这过程中你一定要研究今天的中国市场,无论影院市场还是网络市场,观众喜欢什么很重要。

如果你想把导演当做主要职业,连续拍下去,第三部、第四部就一定要面向市场了。

面向市场,就需要学习商业片、类型片的样式和机制,拍悬疑片、喜剧片可能才会赚钱。当然,如果你不会拍这个,或者你天生拒绝,就像梵高一样光想表达自己,那就一定要学会用极低的成本去拍。也许你拍了20部电影,等你死后它们突然就成为天价的艺术珍品,也是有可能的。莫奈、梵高包括曹雪芹的书能够被捧到今天,那未来电影也会出现这样的艺术品。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要想清楚。我有个学生叫吕行,拍网剧《无证之罪》,就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紫金陈的小说,一部网剧他就成功了,钱也赚到了,创作才能也让人看到了。

所以千万不要排斥类型片,类型片也需要高超的艺术。

另外,从FIRST每年申报的100多部长片来看,一半是有点类型的,一半以独创性为主。如果都放在一起评奖,评委们实际上比较难掌握。像去年《最后的告别》《一个人的葬礼》确实有创新,但是内容还是有点单薄。如果电影节就是主张创新,给它们大奖是对的,如果主张要有类型要有市场,那就可能给另外的片子了。

我已经跟李子为和宋文反复讲过多次,现在 First影展不能只盯着传统影院电影模式,至少要先扩大到短剧,8集、16集以内的,包括创投收剧本也是,一个8集的悬疑片或其他类型的,保证买家更多。不一定非要往影院走,网络平台的需求很大。

像我现在看奈飞,有些8集的剧就很精彩,但是它必须该喜剧就喜剧,该惊险就惊险,不能是纯粹个人的东西,一定要走类型化的道路。

所以,如果我们把FIRST再开阔一些,生命力或许会更强。

只拍一部你不是导演

连拍三部你才是导演

一般来说,一个年轻人22岁本科毕业,25岁硕士毕业,在胶片时期,全世界的导演第一部作品基本都在30岁左右才能拍出来,现在数字时代可能更早一些。这个阶段如果全部让市场、金钱去操纵他们,也会摧毁很多有才华的人。

但只拍一部你不是导演,连拍三部你才是导演。

尤其是女同志,在40岁前后,连拍三五部电影,才能在行业里站稳脚跟。德格娜拍完《告别》后拿了奖,我当时就跟她说,赶快拍,要连拍三部,而且还要拍有一点类型的、商业属性的作品,结果现在快10年了,她才开始自己的第二部长片。

男导演也一样,比如我班上的申奥,拍了一部《受益人》票房不错,也拿了奖,后面他去拍了很多广告,算是赚了些钱,但到现在好几年过去了,第二部才拍完。

当然,现在的环境跟我们当年很不一样,我们当年是分到制片厂,先当场记、当副导演,然后拍第一部戏,紧接着马上第二部、第三部。现在不行了,没有哪个公司老板会这么支持年轻人去拍。文牧野和忻钰坤算发展得好的,至少在三五年内拍了两部、三部电影。

这个世道有才华的人又多,竞争非常激烈。

有一组数据是,现在90后、00后入大学读电影学院,导演成活率已经降到了10%。毕业10年后还没当成导演的,比例可能高达80%。但像我们第四代、第五代导演,那时候计划经济时期,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百的学生都能做导演。

但现在有个情况非常好,数字技术时代,拿个手机就能拍,关键是你有没有才华。所以我一直在呼吁视听写作,应该要尽快进入中小学的课堂。你不进入,小孩也在拿着手机拍短视频。

我对现在影视教育的保守,不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很有意见。我认为本科甚至大专、中专,都要开设以视听为主的传媒教育的通识课程,到了高年级可以偏重摄影、美术、导演。

本科以下一定是通识教育,毕业的时候哪怕我去做灯光、去录音举杆,去做服装、化妆,去上字幕、做剪辑,只要能在这个圈里工作,找到活,几年之后积累了经验再来上导演硕士,这样才是健康的影视教育。

本科以下就是培养电影制作的蓝领,不然永远像冯小刚说的,我们组里除了几个主创是知识分子,其他全是民工,一个照明组竟然全是来自一个村的,你说那怎么提升?

所以,未来,视听写作,是现代人的第二个必备技能。但要想表达艺术探索,就要低成本,越低损失就越小,如果真好,人家就会注意,真不好也无所谓了。市场走一走,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多人愿意给你投钱。

如果说,导演的职业素养是把片子拍好,那么投资者的职业素养就是保证回本和盈利。他不愿意给你投,就是他认为赚不了钱,也是对的。这一条青年导演一定要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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