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编剧于小千:悲剧的墨灌进喜剧的笔,写在悬疑的稿纸上

《漫长的季节》编剧于小千:悲剧的墨灌进喜剧的笔,写在悬疑的稿纸上
2023年05月20日 12:28 影视独舌

《漫长的季节》火了。

虽然剧集已经上线近一个月,但热度却未见降级。由60.3万豆瓣网友打出9.4分高口碑,托举《漫长的季节》成功“破圈”,成就了一部艺术品质与市场反响双高的现象级作品。

2018年,当编剧于小千一口气创作完了《漫长的季节》的初稿剧本,他并没有预设市场反响。事实上,这个剧本是他“不想给自己设限”创作的12集短剧剧本。

既为人父也为人子的于小千对父子关系有着特别的感触,这成了《漫长的季节》内容上的源起;因为喜欢社会派推理的极致复杂情感和现实指涉能力,所以写就了一个悬疑故事;早年和范伟老师合作《雷哥老范》的经历,让于小千潜意识中描着他的样子塑造了王响……

于小千

最重要的是,在悬疑剧都还在强调“硬核”的时候,于小千和导演主创团队反其道而行之,决定用喜剧手法讲一个悬疑悲剧故事。也正是因为敢于坚持,《漫长的季节》才能穿越周期,在悬疑短剧已从“蓝海”变成“红海”的五年后,领着观众在漫长的秋天里和时代撞了个满怀。

在平静的湖面投一颗石子

悬案和生活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单从剧情来总结,悬案和生活是缠缚关系,不分先后、因果难定。碎尸案是悬疑的车轮,剧中的主角们受到工作、亲情、爱情的牵连,被卷进了非常态的人生进程。但要促成这种关系,需要的是编剧清醒的架构能力。

“悬案之于生活,就像一颗石子投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的涟漪会影响无数周边人物的命运和生活。《漫长的季节》的立意就是,既写这个小石子扔到池塘里的过程,也写周边的涟漪、浮动的水草。”

在于小千的理解中,悬疑和生活的关系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沉重、很宿命:“从创作上看,悬疑就是观察生活的一个角度,跟从情感、从伦理切入,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可能更极致一些。但如果从人生体验来说,生活本身也很悬疑。当你回过头来看审视你的生活,可能草蛇灰线,很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主创对生活和悬疑关系的理解,决定了《漫长的季节》要把发动故事的“小石子”写巧,还要把“涟漪”波及的庞大群像编好。

“写案件的时候,追求的是一种拼图感。”于小千不想按惯用的线性结构编排这个悬疑故事,而是摸索着跳着来,所以《漫长的季节》不像一般的悬疑剧,从案件发生开始写,而是先铺人物情感和时代生活,让观众感知到桦钢风雨欲来,这些人物被裹挟在里头,然后碎尸案才露头。

在以碎尸案为中心构建的群像中,沈墨、傅卫军和殷红这三个人物的动机和命运走向,决定了案件的严密性。

为了把沈墨一步步人生下行和最终归来写得合理,于小千下了很大力气:“沈墨这个人物跟王响不一样,她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也没有特定原型。所以最后怎么收才能圆回来,大家认识会有分歧。剧本一稿出来后,我们对最后三集也并不满意。辛爽导演进入后,我们聊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人物,导演给了很多建设性意见,让人物逻辑更合理。”

最终,从结果回溯才把沈墨这个人物理通了:“逃亡二十年,为什么要回来?是为了给弟弟一个交待,不管沈栋梁最后是否会设圈套,她都得回来做个了结。她一开始只是单纯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当发现摆脱不掉的时候,她才想到要用非常手段为自己去争取空间。”

而傅卫军和殷红这两个人物塑造的关键点都在“纯粹”二字上。

最初于小千把傅卫军设定为聋哑人,只是为了写出他和沈墨命运的区别。等到人物立住之后,设定上自带的反差、纯粹,再配上蒋奇明的传神演绎,让这个没有一句台词的角色意外收获了众多喜爱。“他既有好勇斗狠的一面,又有情窦初开的一面,他是真正的付出不求回报的人。纯粹就在于他不多考虑,终极目的就是保护姐姐沈墨。观众在剧里看到这样一个义无反顾的人,就会觉得可爱。”

在于小千看来,殷红的纯粹和傅卫军是两个极端。“傅卫军是完全为别人付出的,但殷红是为自己。她体现的是来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另一种选择。小人物可以善良,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殷红犯下的不是无因之恶,但这种恶终究是原罪,让她成为了沈墨选中的“替身”。

案件完成是第一步,创作《漫长的季节》更重要的任务是想办法把“涟漪”波及的庞大群像构建完善。

悲情人物,喜剧写法

在一个人际关系紧密的工厂社区,恶性案件能引发的潜在连锁反应难以预估。

《漫长的季节》的难得之处在于有正笔有闲篇,塑造出了数量庞大、层次分明的群像。一个个人物就像一条条纤绳,将一个时代拖到了观众面前。而在群像塑造时,以喜剧手法塑造悲情人物,给生活气息的注入留下了孔隙。

“王响这个角色身上,有北方父亲普遍有的那种威严感、责任感。他不管是在工作空间还是生活空间,都是老大,位置很明确。但同时他又有善良、懦弱的一面。他对妻子、儿子永远是否定式的表达。哪怕觉得这事可以干,也得先埋汰你两句。”

范伟抓住了于小千笔下这个小人物的气质,把“差势”演成了讨巧的喜感:“比如剧中王响收到儿子送的红毛衣后,在家里还会挑东捡西地说领子紧、扎人,到了浴室跟工友说的时候,就变成了小炫耀,来了句‘这是外国羊的毛’。这种说台词的方式很范老师,喜感刚刚好,如果换成‘外国的羊毛’,感觉就不对了。”

王响这个人物的悲剧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二十年前后状态的对比:碎尸案发生的1997年,他还是一个家庭和美、自信有风华的火车司机;二十年后,心结难解的他,成了个衰老沧桑的开出租的小老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收养王北找到了一些平和,也逐渐找到了应对这种新生活的小手段、小智慧。

这样的命运设定,同样来自于喜剧对人物悲剧命运的调节:“创作的时候,我们设想20年后的王响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特别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套牌车撞人案里那个背影的出现,这个人才等到了人生意义,重新燃起来了。但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现在的设定,多了一些情感寄托,少了一些愤怒的东西。这是一种温情,也符合这个角色的处世态度。”于小千解释道。

与王响相比,龚彪只能算是碎尸案的一个旁观者,这样一个人物,命运却无意中被这个案件全盘改写。

“他如果当时没在抛尸现场看热闹,可能就不会上救护车。不上救护车可能就不会碰到黄丽茹,也不会跟王响缠在一起,后续很多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但他偏偏就在,这其中是有宿命感的。”这就是于小千心中的那种生活的悬疑性:“本来龚彪一个90年代的大学生,看起来未来有很多可能。但他的命运从他在那看热闹开始,就已经被写定了。”

龚彪这个人物的魅力,同样很大程度上来自反差带来的喜感。

“如果龚彪身上没有那种油腻又纯情的反差,可能观众也不会觉得他可爱。别管20年后的他怎么吹牛、不靠谱,自以为是,但从内心对家庭是有责任感的。无非是责任感的体现形式,比如动老婆开店的钱买车标、养鸽子之类,实在是有点儿天马行空。”“最后龚彪那场乐极生悲,撞车后飞起来的戏,导演特意加了诗意化的表达在里头,它不完全是一个生活逻辑。这很符合龚彪这个人物的调性。”

从初稿剧本到成片,刑警队长马德胜的人物命运走向改变最大,也是喜剧性加成最多的角色。

“现在观众看到的马队,主要源于辛爽导演的调整。他认为马队身上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对受害者有很强的同理心,因此才会揪着这个碎尸案不放,乃至在冲突没法缓和的时候选择了辞职。”

在于小千看来,马德胜离开警队为他二十年后回归时的不羁状态做了铺垫。他的自我放飞和某种程度上的价值失落,都在出场那段拉丁舞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在把王响、龚彪、马德胜仨老头绑在一起写后,也马上找到了这几个角色比较舒服的节奏。

除了王响、龚彪、马德胜,《漫长的季节》中被碎尸案影响了生命进程的人物还能数出很多。比如,怀揣诗人梦却最终溺亡在爱人沈墨面前的王阳;比如,因为失去儿子王阳,最终选择自缢的罗美素;比如,在碎尸案侦破中不尽职,二十年后因套牌车案被迫与王响再打照面的保卫科科长邢建春……

“这些人身上有很多人的集合和影子。他们都是被碎尸案的涟漪波及的人物,身上有悲剧性的印记,但是这些小人物也有温暖和善意,也有笑对生活的一面。《漫长的季节》想写的是温情调子的东北,喜剧手法成就了这一点。”于小千解释道。

向前看,别回头

王响究竟有没有走出那个漫长的季节?在大结局的弹幕中,观众对这个问题有着激烈讨论。

在收尾一幕中,老年王响穿过玉米地,蓦然与二十年前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他看着那个坐在火车头上意气风发的自己,喊出了一句“向前看,别回头”。有的观众把这幕戏看作王响释怀后的想象,一种对过去的告别。还有的观众,根据玉米地深处隐约可见的红色毛衣,将这一幕解读成王响倒在玉米地后,临终前的一段人生走马灯。

“这部剧辛爽导演之所以从文学策划班宇那里借来了《漫长的季节》的名字,就是因为构想中,1997、1998和2016年的三条时间线讲的都是秋天里的事儿,三个秋天构成一个漫长的季节,最后一场大雪落下来,故事结束了,困在季节里的人也走了出来了。雪落在王响身上,意味着心结的打开。他是有力量继续往前走的。而且,人生不管有多少宿命和偶然,也都必须往前走。”

“《漫长的季节》播出后,也有不少悬疑项目找我,不过,现在想要在悬疑题材中再找到一个突破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选择其它地域的要素,倒是有可能打开一些悬疑剧新空间。”于小千坦言,就目前自己的创作愿望而言,他更想做的是历史剧:“一个南北朝,一个明朝。最好是写小人物、大历史。我会做好准备,也有耐心等待机会,我也需要向前看。”

文/铁皮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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