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香港的电影市场真热闹。《九龙城寨之围城》打出港片新气象，却在影史票房榜首前止步。
大家还没从惋惜中走出来，《破·地狱》就上了，而且一上映便打破了香港影史首映票房纪录。随后，在内地上映前一周正式登顶了香港影史的华语电影票房总榜。
这一新纪录配合着豆瓣8.7的高分，强力助推了它在内地的点映。据灯塔专业版统计，其上映前的点映票房达到了3224万人民币，比《好东西》上映前的点映票房（2986万）还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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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狱》这个片名，很容易被不了解的人误会成充满暴力或惊悚元素的商业类型片。之前也确实有过，谢霆锋、刘青云主演的动作悬疑片曾用“破地狱”这个词来作片名。
后来那部影片改名为《惊天破》，上映后的口碑和票房表现都很一般。
事实上，“破地狱”是道教的一种丧礼科仪。法事仪式上，喃呒师傅会扮演引导者的角色，挥动桃木剑、走特定步法及打破瓦片等动作，象征打开地狱的通道,帮助亡者的灵魂从地狱缚中解脱出来。既送先人，也慰生者。
这次陈茂贤自编自导，黄子华、许冠文继1992年《神算》之后时隔三十二年再次携手主演的《破·地狱》，在“破”和“地狱”之间加入了一个间隔号。
这就摆明了一种态度：影片并不是拿法事来做视觉噱头，而是要去探讨“破”与“地狱”各自的指代，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
看完《破·地狱》，观众会感悟到，先人有先人的地狱，后人有后人的 “地狱”。它们都需要去“破”，并且要破得其法。
虽然《破·地狱》没有视听大场面，但它可不是吃素的。自己的纪录自己破的黄子华，已经被很多影迷封为“子华神”。
许冠文主演影片早年间曾五次获得香港年度票房冠军，三次打破香港本土华语电影票房纪录。他们俩一起看上的本子，必须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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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陈茂贤是被王晶提携进编剧行业的，多与谷德昭合作，以编剧身份参与了《恶人报喜》《百星酒店》《六福喜事》等喜剧片。他的导演代表作是《不日成婚》系列。
在采访中他曾透露，自己有家人离世，去了殡仪馆，经历心情的低谷后，就写了一部殡葬题材的剧本。后来黄子华和谷德昭都认为原本的故事有些悲凉，就逐渐修改成了如今的模样。
尽管大部分观众看完《破·地狱》会感动到流泪，可是陈茂贤、黄子华、许冠文的喜剧底子，让整体气氛避免了沉重、悲凉、哀伤，甚至有些段落还呈现出黑色幽默的效果。
比如刚从婚礼策划师转行殡葬经纪的道生（黄子华 饰），第一个想法便是开发各种暴利的“伴手礼”。前一秒面对员工，他一脸严肃地要求其把8块钱的成本压到5块钱；后一秒面对顾客，他一脸热情地介绍该“定制化纪念品”的价格为45元。
子华神这是用前后的变脸，把“奸商”两个字写在了道生的脑门上。
许冠文演的喃呒师傅文哥同样鲜活饱满，属于那种远观生人勿近、脾气乖戾的老头，近看才发现他心里有诸多挣扎，还蛮可爱的。
尤其是文哥在中风前后的气场区别，被许冠文拿捏得很绝妙。这让中风这个情节点，成为了观众走进人物内心的临界点。也是从此处开始，观众逐渐看到了破地狱法事和喃呒师傅的“真相”，被影片引导着走向了表层故事之下的里层主题探讨。
03
《破·地狱》的主题表达，是通过四个葬礼一层层引导过去的。
第一个葬礼，道生还是被迫转行的新人，和大部分观众是一样的纯外行。他延用婚礼策划的那套整活手段，不仅把葬礼搞得不伦不类，还不小心触碰了顾客的底线。
弄巧成拙的后果就是不停地道歉。观众此时看到这个道歉动作时，心情是轻松的。因为他们会觉得这是道生咎由自取，是在交学费。
殊不知，此时主创已经开始在引导观众了。这个略显奇葩的葬礼，并不只是活跃气氛那么简单。道歉背后的“歉意”，正是人们面对亲人、故友离世时最常出现的情绪之一。
本片重点呈现的前三个葬礼，遵循的便是歉意、谢意、爱意，这样一个情绪的递进。
第二个葬礼基本上不具备社会代表性。母亲为了能让儿子有机会凭借未来科技起死回生，执意要找人为其尸体进行防腐处理。这种想法，无论放在电影里还是放在现实里，都必然会被认为是疯子嘛。
道生这个负债累累的“外行”，成为了唯一愿意干这件疯事的人。于是，在葬礼结束后，这位母亲怀着万分的感激谢了道生。这一谢，让道生领悟到了活人也有自己的地狱要破。
第三个葬礼艺术性地回避了重要的人物关系。好在懂的都懂，大部分观众都能像道生一样，看出梁雍婷饰演的苏苏对陈佩欣饰演的逝者熙雯满怀爱意。
这种爱见不得光，也会带来很多痛苦和麻烦。道生此时已经在践行他领悟的道理，便用违规操作帮苏苏这个活人完成了破地狱。
虽然从片中看，歉意是道生对顾客表达的，谢意是顾客对道生表达的，只有爱意是顾客对逝者表达的，但意象都可以传递给观众。这一方面包括了更多的情感表达方向，另一方面也回避了教条性地输出。
总之，当观众收集齐了歉意、谢意、爱意这三大情绪碎片，就可以通往最终的试炼了。
04
前三场葬礼的节奏是比较均匀的，毕竟是外来的事件。第四场葬礼是由内而发的事件，就需要足够的铺垫。
很加分的一点，是主创能够在这些铺垫之中，围绕着文哥的家庭，埋入很多当下社会常见的现实问题，如重男轻女、子女教育、非遗传承等。
在聊这些话题的时候，主创的站位还是比较现代的。他们没有去先站队后批判，而是把很多东西放在历史和时代的进程之中去反思。
比如重男轻女这个事。文哥的女儿郭文玥（卫诗雅 饰）认定父亲重男轻女，理由是儿子郭志斌（朱柏康 饰）传承了父亲的喃呒师傅衣钵，而不是自己。况且文哥总是非常忌讳女性“月事污浊”，偏见极深。
可是，文哥真的重男轻女吗？他真的对祖师爷的教诲言听计从到如洗脑一般吗？显然不是。一生吃素的文哥，在中风后嫌弃女儿做的菜没油、不香，拒绝吃饭。后来见到道生带来的猪扒，才开始大快朵颐。
这说明文哥不是自愿吃素的。他也活在当下的时代，他也知道破地狱等法事只是一场仪式，与他吃不吃素、是男人还是女人并没有绝对性的关联。只是他当年接受这一套时没得选。
他现在坚持祖师爷的一切规矩，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顾客。因为他越守规矩，顾客的心里越踏实。文哥不像道生，能够以现代的、年轻的思维去把道理说破，可他多年来对破地狱的感悟，其实和道生看透的、斥责的东西是一样的。
破地狱等法事不是为了让死去的人能怎样，而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够放下对逝者的歉意、谢意、爱意，走出悲伤，过好未来不再有逝者陪伴的日子。
文哥守着祖师爷的规矩，是因为很多人只有对破地狱这场“秀”满意了，才能放下。如果人们自己就能放下，那文哥自然也会放下那些规矩。
说回文哥重男轻女上来。文哥其实最清楚喃呒师傅的衣钵不是荣誉而是枷锁。如果可以选，他显然是希望儿子和女儿都不干这个，而是在自己喜欢且擅长的领域里自由飞翔。只是，他不具备让一切都理想化的条件。
05
起初还蛮担心内地观众看《破·地狱》会有理解门槛。毕竟随着全国的城市化进程和反封建迷信的宣传，很多地方的殡葬文化都消失了。城里人基本都是火葬，仪式上也都简化为西式的遗体告别，祭祀甚至不再烧纸而是通过点击屏幕在云端进行。
还好主创没有局限在破地狱的法事仪式上，而是更多地去讲活人与逝者的告别。这反而更容易打动缺失了告别仪式感的内地人。
我们，算是先香港同胞一步，早就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要靠自我调整来放下歉意、谢意、爱意的真相。
《破·地狱》值得一看，不是一时一刻的值得，而是一人一生的值得。生而为人，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家人、友人、爱人的离世。这是每个人都得做的作业。《破·地狱》可以提高你在这门人生课题上的成绩。
【文/满囤儿】
